31 December 2007

性教育基準試

很多年前聽過這樣的一個「笑話」,一對台灣純情大學生,憂心忡忡的向密友求助,訴說他們難以啟齒的內心秘密。拍拖幾年,只限拖手擁抱,最近幾次,按不住衝動,接起吻來,他們擔心,會否因而懷孕?今天聽起來,這個所謂「笑話」,會覺得匪夷所思。但當年性教育非常貧乏,即使大學生,性也是極度禁忌的話題。有這種「性的疑惑」,相信大不乏人。

今天不少大學生,他們都是行動派, 性不是談而是做, 對這「笑話」,肯定嗤之以鼻。但換個角度觀察,他們性知識性觀念的落後,本質上卻沒有太大改變。

《中大學生報》調查,逾一半大學生承認曾有性經驗,但有超過六成人並非每次都使用安全套,原因是不懂得如何用有之,怕尷尬不敢買有之,信得過別人信自己沒有性病也有之,但這些都不佔最多數。

不使用安全套的大學生,最大的幾個原因, 包括「對方是固定性伴侶」、「使用安全套會減低快感」、「使用安全套會破壞氣氛」;最多人是因為「情到濃時身邊沒有安全套」,因此索性不用,不顧後果,做咗至算。

有性經驗的男生女生,絕大多數都不會隨身攜帶安全套,安全意識極差,又把避孕和安全性行為混為一談,無論政府部門或志願團體如何力竭聲嘶,呼籲大眾安全性行為,但對接受高等教育假設有知識而又性活躍的大學生,似乎沒有產生多大作用。

無論男生女生,愛情盲目,信得過自己也信得過別人,心存僥倖,認為不會染上不治之症,外人無從置喙,但對於最切身的避孕問題,大學生的性知識也是大大不足。調查發現,有性經驗的大學生,用安全套避孕的最多,但用「體外射精」、「安全期」的方法來避孕,合起來的數目,竟然跟用避孕套的差不了多少。

「體外射精」和「安全期」都是絕不可靠的避孕方法,今天網絡發達,資訊唾手可得,為何我們大學生的避孕知識仍是如此貧乏,與當年台灣的純情大學生比起來,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嗎?
今天大學生的性知識性態度,跟他們在中小學接受支離破碎的性教育有關。我提議他們畢業前要接性教育基準試,跟英文試一樣,考試及格,才准畢業。

2007-12-31

28 December 2007

驚嚇性教育

手上有本中學一年級「綜合科學」教科書,被有宗教背景的學校撕去的那幾頁,講到避孕和墮胎,語焉不詳,寥寥幾句,匆匆帶過。避孕的部分,把男女避孕套、子宮帽和避孕丸的圖片展示出來,用兩行字講述了各種方法的所謂原理,但如何使用,卻隻字不提,當然沒有清楚示範。即使保守的校長忍受得住,那幾頁沒被撕走,如果老師在課堂上也含含糊糊,懵懂純情一知半解的學生,肯定不知如何操作,還以為只是用來套在手指上。

講述墮胎的部分,只有八行字,全是墮胎的負面後果,包括生理的和心理的,會導致死亡、感染、不孕、罪咎感。雖然沒有蔡寶琼學生時代所看過的血淋淋的墮胎影片,但其所做成驚嚇效果和心理陰影,卻不遑多讓。蔡寶琼說她的年代所接受的是驚嚇性教育,形容得非常貼切。到今天,驚嚇性教育在骨子裏其實沒有多大轉變。

幾十年來香港性教育的核心思想,一言以蔽之:避。早階段是家裏不說,學校不教,年輕人對性疑問性好奇,只能從「南宮夫人信箱」和《姊妹》粉紅色的那幾頁偷偷摸摸的看,模模糊糊地了解。

好了,到不能不面對了,學校開始有性教育了,但只流於生理層面,用橫切面圖片,卵子精蟲如何結合、胎兒成長嬰兒誕生,都有稍有涉及,但對於性愛、慾望、衝動等年輕人常碰到的情况,都一以貫之,避得就避。一些學校,雖然未極端至把避孕墮胎的教科書部分撕掉,但老師都通常不教,又或只講幾句,就算完事。

究竟誰之過? 「家長應否教導子女使用避孕套?」,最近一次論壇各執一詞,最能反映今天問題的困局。支持者認為:家長應教導年少子女使用避孕套,使他們掌握性知識,又可了解他們的心理觀念,萬一需要,更能確保他們有安全性行為,保護自己,免受更深的傷害。有宗教背景的家長組織,就用一貫老掉牙的論點堅決反對:教子女使用避孕套,等同默許性交,甚至鼓勵濫交。總之,性,不能講,不能提,只能避。但無論家長態度如何,年輕人睬你都傻。

我們的中小學生在如此這般的環境下性教育出來,難怪即使上了大學,性態度開放,但性知識卻貧乏得令人吃驚。

2007-12-28

25 December 2007

橫切面性教育

廿一世紀聖誕節, 叫人提防失身, 明顯out 了幾十年,不如搵專家講解何防止失陷,意外懷上BB,又或真的有了,一份教他們如何一步一步處理的手冊,以免驚惶失措,闖下彌天大禍,來得更為實際。

十四歲少女涉嫌把初生嬰兒從窗口掟落街,轟動全城,又發現可能是一宗因姦成孕的案中疑案,更成為了人們討論的焦點。除了不斷有人慨嘆世風日下人心不蠱,有人又憑直覺反應,把焦點放到學校的性教育來。

記者訪問,敦厚老實的校長一臉哀傷,誠懇地回應: 「我們學校一直有推行性教育……」彷彿只在「有推行」和「無推行」的分別,如果有,責任完成,一切就萬事大吉。

何謂性教育?怎麼樣的性教育?性教育的內容是什麼?傳媒不去深究,教育當局和學校也輕易過關。結果,年輕學生經驗愈來愈豐富,性伴侶數量愈來愈多,但性知識卻愈來愈貧乏。不僅我們的教育出了問題,學校的性教育,更是出了大大的問題。

香港「非正規教育研究中心」的梁偉怡先生,把香港學校的性教育,形容為「橫切面教育」,既形象又貼題,簡直一針見血。幾十年前我讀的教科書,到今天中小學常識或科學人體生理的內容,無論是男性陽具,抑或女性生殖系統,都千篇一律的用上橫切面解剖圖,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男性器官必定有睪丸到輸精管到前列腺到輸尿管到陽具的橫切面,女性生殖系統,必然由卵巢到輸卵管到子宮到陰道,對不起,也全都是橫切面。

真不明白,難道教育當局的課程設計官,教科書的編輯,以及校長老師們,以為個個學生都會變成外科醫生、解剖科學家,或專門研究生殖系統結構的專家,要以性器官橫切面作為他們的知識啟蒙?

一幅幅解剖學的橫切面,陪伴我們成長,幾乎成了我們性教育的全部。

但即使在廿一世紀的今天,有些學校,就連橫切面也忍受不了,一間有宗教背景的中學,竟然把「綜合科學」中一課本非常簡單地講解避孕和墮胎的那幾頁,全數撕掉,才敢派給學生,理由是「怕後生仔睇咗會衝動」。避而不談,背後當然有更深層的宗教原因。

今天年輕人有性行為無性知識,鴕鳥式橫切面性教育,是禍源的根本。

2007-12-25

22 December 2007

種票

種票, 意思是說在選舉前,用各種方法安排自己友成為有投票權的選民,確保穩操勝券。種票策略,在一人一票選舉中,效果未必顯著,但在小圈子選舉就特別有效。例如某些行會商會之類的小社團選舉,在一年半載前,靜悄悄陸逐安排至親好友心腹馬仔入會,在選舉大會中投自己一票,然後順利當選。種票通常是暗地裏見不得光的勾當,光天化日進行,少之有少。

今天有權投票選舉行政長官的只有800 人, 來自4 個界別: 政界、商界、專業和基層,還沒有區議員的份兒。2005 年的政改方案,就提出把民選的和委任的區議員,全數變成選舉委員會成員,把選委會增加至超過1200 人,做成擴大選民基礎的效果。

當年,社會爭論的焦點,除了路線圖和時間表仍然欠奉、普選前景依然不明外,引起最大不滿的,就是長官親手委任區議員,再投票選舉長官,就是一種明目張膽的種票行為。

試想想,超過100 個區議員由特首委任,權力直接來自長官,然後再由他們投票選舉特首,知遇之恩投桃報李,已經不是避嫌不避嫌的問題,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這是一種毫不掩飾赤裸裸的政治買賣,而這種本應只能在暗角裏進行的交易,卻毫無忌諱地在眾目睽睽下進行。1200 個選舉委員中就有接近百分之十是親自提攜委任的自己友,再加上種種西瓜靠大邊看風駛舵的親建制力量,手握大權尋求連任的長官,手上的政治資源一揮,四方來朝山呼萬歲,即使不用進行任何選舉工程,也必勝無疑。

2005 年的方案被否決,得意之作胎死腹中,聞說直至今天,長官仍是憤憤不平。有消息說,2012 年的兩個選舉如何進行,長官屬意把05 方案拿出來「翻叮」,用官方語言,就是「以2005 方案為基礎,設計2012 兩個選舉辦法」,若真的如此,那委任區議員又將大派用場了。
無可否認,委任區議員不少是社會精英,都是能幹之士,不是壞人。卿本佳人,但卻逆社會潮流接受委任,而且一做三屆,對不起,我無法不以「壞人」視之。

2007-12-22

19 December 2007

醜字點寫?

區選硝煙剛過,政黨版圖變動影響還在爭論不休, 長官一口氣足額委任102 名區議員,一個都沒有少。

本來,這沒有什麼好議論的,因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回歸前的殖民時代,委任區議員是絕種動物,歷史灰塵,早已給人掃走。但回歸後,倒着開的歷史快車重新啟動,早成過街老鼠的委任制又捲土重來,殭屍復活,死人再生,懨悶的香港政治,就是如此這般的,重複又重複着。
但最令人難以忍受的是,102 個委任區議員, 當中有15 人, 近一成半,連續3 屆都被長官青睞,政治免費奶水,一吃就12 年。

在同一個區議會內,一人一票選出來的民選區議員,每天都盡心盡力為街坊排難解困,糞渠淤塞、天花剝落、蚊蟲騷擾,他們都不敢怠慢,幾乎隨傳隨到。街坊們給人寵慣了,服務水平要求愈來愈高,一年四次,海鮮蛇齋,大廟還神,短途旅行,早已是最低消費,缺一不可。

選舉臨近,為求街坊記得起自己曾為他們服務,落雨叫收衫,打風叫關窗,站在街頭,風雨不改,噓寒問暖,無微不至,逐座嗌咪,登門洗樓,力竭聲嘶,選情告急,才僅可博得街坊們那神聖而難得的選票,滿頭大汗驚險連任。

但這幫委任區議員,卻大剌剌的坐在那裏,什麼也不用做,只需由長官一人一票,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接受委任,不費吹灰之力,與民選區議員取得同樣的薪水,同樣的銜頭,同樣的權力,不只管地區,還分分鐘可以兼享選舉行政長官的投票權。

這幫政治免費奶水派接受媒體訪問,力說自己的水平與服務與民選區議員如何如何有過之而無不及,不參與選舉,只因為服務社會的方式不同,沒什麼高低之分。再三被委任,是因為市民支持長官肯定,沒有絲毫不妥云云。明明佔了便宜還要賣乖,面不紅心不跳矢口否認,真的不知羞恥為何物,不禁要問一句,知唔知個醜字點寫?

退一萬步來說,即使被委任的區議會諸公諸婆能力德行真的有什麼過人之處,有必要一做3 屆足12 年嗎?不是說要培養政治人才嗎?為何不讓年輕人上位,非得要這幫熟口熟面的人佔着那茅坑不可。

再退一步想,始作俑者,是制度,要寫醜字的,是開歷史倒車的長官。

2007-12-19

16 December 2007

敲門

二十一歲的兒子還在大學念書,家比較近,沒住宿舍,跟你住在同一屋子裏。都是成年人,各有各的世界。他常常把房門關上,埋首上網、功課,或是MSN。同一屋簷下,你有你的生活,而他繼續他的忙碌。

你要進入他的世界,先要開啟他的房門。他雖然早已長大成人,但他仍是你的兒子,你進入他的房間前,會禮貌地先敲敲門嗎?在《親愛的安德烈》讀書會,母子展開了一段有趣而深層的對話。

「你沒有敲門!」「我有,安德烈,我每次都有敲。」「但你是一手敲,一手馬上開門。」主持人笑着插口:「像我開小女兒的房門一樣,左手敲,右手開。」「安德烈,你知道嘛,你上學後,我替你收拾亂糟糟的房間,你的電腦都開着,但我從來沒有看你的電郵。」「這有什麼好自豪?就像你逛超市,貨品都擺在那裏,但你沒偷, 『我從來都沒有偷超市的東西!』這值得拿出來跟別人講嗎?」兒子的揶揄回擊,媽媽只能苦笑,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兒子抽煙,龍媽媽深惡痛絕,但兒子成年了,你能把成年朋友的煙從他的口中抽出來嗎?得只能限制抽煙範圍,到室外,到露台去。記者採訪,兒子說得累了,「你們讓他先去抽根煙吧。」兒子抽煙的現實,媽媽只能接受。

用同樣的邏輯,你會拆開別人的信,偷看朋友的電郵嗎?你當然不會。兒子沒關電腦,電郵都放在眼前,你忍得住沒有偷看,跟沒偷看朋友的信朋友的電郵有分別嗎?值得拿出來自豪地跟你的讀者分享嗎?

不為什麼,只是因為你是我的兒子。龍應台辯說,如果我真的是中央政府,我這個中央政府還是不錯的,至少有足夠的空間讓兒子成長。是否不錯,是相對和互動的,我心裏嘀咕,連龍教授都這樣自我感覺良好,難怪所有中央政府都欣賞自己的無微不至。

三種人會買《親愛的安德烈》這本書,一種是自我安慰的父母:「我們還算幸運,沒有安德烈這樣的兒子。」一種是子女,買給父母讀:「你看,我們算是挺好的了,你們還怨什麼?」我想我是第三種,一口氣讀完,對安德烈反叛有理的獨立宣言,表示欣賞之餘,還得用來警惕自己:學懂放手,真他媽的一點都不容易。

2007-12-16

13 December 2007

讀書會

兩周前,龍應台和安德烈舉行了 第二場讀書會。第一場在港大圖書館,幾百人已經擠滿了圖書館的一角,水泄不通。

今次在百年老校拔萃男書院,我是大鄉里出城,第一回探訪這間傳統名校,泳池、球場、田徑賽道,單是校園設施,已教人羨慕不已。校園的鳥語書聲,賽場上的吶喊,樹蔭下的獨奏,名校所以成為名校,絕非偶然。

讀書會的禮堂,千多個位置坐得滿滿,還要加座。不知是否英式傳統,禮堂的舞台特別高,在上面走動,需要小心翼翼,坐在下面的觀眾,尤其前排的,長時間把頭抬起,累得脖子也痛了。
讀書會主持又是馬家輝,家輝兄早已是熟手技工,把讀書會主持得生動活潑,有時嚴肅尖銳,有時調皮搗蛋,莊諧並重,讀書會能維持活躍氣氛,家輝兄的功力,功不可沒。

讀書會最基本是讓讀者與作者互動交流,但這並不只是虛的宣傳,只要看會後排隊買書簽名長長的人龍,就知道對促銷也很有幫助。但聞說主持都是義務性質,不只花了時間,真的是車錢都蝕埋。香港文化界拍膊頭捱義氣式的無償勞動,已成為絕不優良的傳統。《親愛的安德烈》在台灣出版個多月,已賣了近十萬多冊,香港推出一個月,賣了一萬,相信熱潮還會繼續下去。讀書會對銷量有實質幫助,出版社賺了錢,給專業主持適當的專業報酬,天公地道。

龍應台的文章引起轟動,例如寫給胡錦濤的《請用文明來說服我》,又或給陳水扁的《今天這一課:品格》,都成為知識界討論的焦點,絕不稀奇。一向只講家國大事的龍應台,寫了一本「軟性」的兩代對談,仍是一紙風行,讀書會也是千人空巷。廿多年前的《野火集》,不到一個月再版了廿多次。龍教授說,《親愛的安德烈》的銷量,可能會打破《野火集》的紀錄。

做母親的龍教授,根本就有軟性的一面。左腦在寫《野火集》,問中國人為什麼不生氣的同時,右腦同時在寫《孩子,你慢慢來》,由安德烈出生兩個月,寫到孩子八歲才出版。沒有《孩子,你慢慢來》,就沒有《親愛的安德烈》。讀者可能好奇的是,由八歲到十八歲這十年,安德烈如何成長,龍教授可有時間補記?

2007-12-13

10 December 2007

騎虎難下

陝西獵人周正龍公布聲稱冒死拍 來的華南虎照片後,專家已經質疑照片的真偽。但官方袒護,堅稱真實,一場全民打虎運動馬上在互聯網上迅速展開。

其中「色影無忌」攝影專家網站,開設網上論壇,對華南虎照片的每個細節拆解研究,結果單從攝影技術,已發現不少疑點,例如:老虎扁平無立體感,色溫有誤,眼睛沒有反光,樹葉與老虎頭部的比例不符等。最不合常理的是,七十多張照片無論遠攝近拍,清晰朦朧,拍了廿多分鐘,老虎的姿勢都是半臥抬頭,沒有改變。

對於打虎派懷疑照片造假,陝西當局反應強烈,有官員稱敢用腦袋擔保照片真確,一名屬打虎派的植物學院士又用自己的腦袋來確證老虎照造假,並上書中央要求徹查。為了一幀虎照的真偽,沒完沒了,專家的腦袋,拋來飛去,好不熱鬧。

照片真假,口講無憑,要拿出證據。打虎派動員「人肉搜尋器」,終於發現一幅五六年前的年畫,當中華南虎的毛色、形態和姿勢,都與照片極相似,經數學和電腦專家逐格鑑定,幾乎肯定拍到的所謂野生華南虎,與年畫上的根本就是同一隻老虎。

但陝西當局依然口硬,並質疑年畫照是網民造假,誣陷別人。周正龍還開設了一個口述博客,發表《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農民》,為自己申辯。網民回應《做一隻堂堂正正的中國華南虎》,反唇相稽。

中國著名網站「網易」委託神探李昌鈺、中國司法鑑定機構等六方專家會審,研究後一致認為照片偽造,但陝西當局仍死口不認。令人更疑惑的是,面對確鑿的證據,國家林業局的回應是如此曖昧: 「這次照片中老虎是真是假,是不是活體,都難以評估該地區野生華南虎的狀况。」口徑與陝西省長袁純清驚人相似: 「考察華虎的蹤迹,比照片的真偽更重要。」最近,內地媒體揭發這場華南虎鬧劇,周正龍只是負責出面,照片不是他拍的,背後還有一個集團,當中的利益關連,可能更廣更深。

昔日,反動派是紙老虎,今天,紙老虎變了搖錢樹。司法公義未來臨之前,網上公義,也足以令到騎在紙老虎背上的人,難以下來。

2007-12-10

07 December 2007

紙老虎

陝西省林業廳聲稱發現虎蹤,頭腦靈活一切向錢看的同胞,認為這是一條財路。
一個叫鎮平縣的地方,縣領導認為可以「借虎勢,促經濟」,懸賞獎金,拍到華南虎照片者,重重有賞。

讀者可能不明白,華南虎與經濟有何直接關係?華南虎是為瀕危受保護動物,虎骨木瓜酒雖然賣得個好錢,但因法規所限,已被其他原材料替代。究竟老虎還有什麼財路?

自七十年代以來,時聞華南虎蹤,但幾乎沒有人見過野生華南虎的真面目,更沒有照片的真憑實證。在媒體上見到的華南虎,都是人工飼養,因近親繁殖,早已日漸退化。

發現野生華南虎當然是件大事,整個山林可申請列為自然保護區,馬上獲中央撥款。有了華南虎這個生招牌,觀虎團自然應運而生,旅遊帶來財富,令不少窮鄉僻壤的幹部垂涎三尺。

果然,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陝西村民周正龍本是獵人,後轉職擔任陝西華南虎調查隊嚮導,經常上山尋虎。

獵人跟蹤老虎已超過一個月。10 月3 日凌晨,他帶了相機,摸黑上山,發現老虎的新鮮腳印,小心翼翼,鍥而不捨追蹤了幾個鐘頭,直到下午,終於在一個山坡的岩洞裏,發現一團黃乎乎的物體,定神一看,確是老虎。

周正龍拍了兩張虎照,然後愈走愈近,手開始發抖,幾乎連相機也拿不住了。周強作鎮定,把絕迹多年野生華南虎的真面目記錄下來。周正龍在記者會上繪影繪聲,拍攝時距離老虎只有20 米,他說: 「要不是老虎剛吃了一頭野豬,就把我吃了。」10 月中旬,新華網陝西頻道的記者歡欣鼓舞地報道: 「經有關專家反覆考證後,陝西省林業廳像展示寶貝一樣將這組照片對外公布。在此間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目擊拍攝者、專家、研究人員臉上無不洋溢着激動的笑容。這組照片的珍貴,在於它不僅有力地證明野生華南虎在中國境內沒有滅絕,更說明當地極有可能存在一個野生華南虎的繁殖小種群……」

照片公開後,整個互聯網像炸開了鍋,有人直指照片造假,但陝西當局卻以人頭擔保力挺。打虎網友窮追不捨,萬般努力,終發現照片上的華南虎,原來是只是隻年畫上的紙老虎。

2007-12-07

04 December 2007

平等時間

立法會補選,塵埃落定,勝敗關鍵,由榕樹頭到象牙塔,盡是事後孔明,多得令人消化不良。
今天想說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

特首選戰,雖云小圈子,但氣氛和感染力比這次一人一票的普選強烈得多,究其原因,是特首選舉兩陣對壘,焦點都只集中在兩個人身上。兩次論壇,電視直播,誰面黑誰有風度誰說故事動聽,街頭巷尾,議論紛紛。絕大多數人雖無權投票,但卻營造出一種熱鬧的選舉氣氛。

立法會補選,本來以為只有兩太對壘,突然冒出另外六個候選人,令遊戲規則驟變,兩太的觀點無法突出,辯論焦點變得模糊,選舉氣氛自然無法提得起來。有評論指選舉變成一場鬧劇, 只花5 萬押金, 100 選民提名,就符合資格,於是博出位搞宣傳的人,因為門檻太低,輕易得逞。

這說法不無道理,但門檻高低,似乎沒有客觀標準,例如:英國國會選舉,只須10 個該區選民提名,交500英鎊就可成為候選人;美國情况較為複雜,各州有不同法律,對不同政黨和獨立候選人也有不同要求,但總的來說,門檻並非高不可攀。

我認為問題不在門檻高低,而在於官方對選舉報道和評論的限制。例如11 月30 日《明報》時代、世紀版,報屁股出現一則藍底反白的編者按語: 「以上專欄純屬作者個人意見,與本報立場無關。」然後列出一大串港島區候選人的名字。這類免責條款,當然是因應選舉活動指引的規定而來,效果如何,只能是聊勝於無。

但這些官方規定,不少相當荒謬,甚至侵害言論自由。但我們的傳媒卻一聲不吭,照單全收。
就以「平等時間原則」為例,美國總統選舉有時多達十個八個候選人,他們也有平等時間的規定,但為何電視辯論,總只有最熱門的兩三位候選人同台較量?是因為規則比較彈性,傳媒非常自主,對不合理的規定提出抗爭,使選舉電視辯論焦點集中,內容精彩,讓選民通過辯論對候選人的主張有更多了解。

香港傳媒可以更彈性處理所謂「平等時間原則」。選舉論壇為熱門候選人專搞一場,讓他們把問題講清楚說明白,其他給予同等時間另闢場合辯論,兩全其美,各得其所。這個辦法,傳媒可以認真考慮。

2007-12-04

01 December 2007

明天你會去投票嗎?

我不是港島區的居民,沒有投票權,沒機會參與今次補選。但說句老實話,你們可以投票,我是妒忌多於羨慕。聞說,住在香港島的,多是中產專業人士,山頂半山,更是非富則貴。我說的當然不止這些,中產專業,都有學問有視野有理念有識見,是香港繁榮進步的支柱,你們的投票行為投票取態,對全香港都起着重要的示範作用。

經濟好轉,水漲船高,股票基金也屢有斬獲,九七年買的千呎豪宅,雖然未見家鄉,但早已止血,反正是買來住的,值多少錢不在乎的了。每天都有三四通經紀電話來出價,知道愈來愈值錢就是了。

四年前的七一,滿腔激情,義憤填膺,生平第一次上街,盡情喊叫口號,出了一身臭汗,舒服多了。後來,董建華真的下台了,換了個醒目圓滑的香港仔,口味似乎對頭了,做起事來又沒有那麼甩漏,經濟活力又回來了,反正是大市場小政府,要埋首搵食,眾人的事,算了吧,留給曾先生應付好了。

區議會選舉,盡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從來不去投票,今次也不例外。

聞說那個當選的區議員幾年前已經開始部署,海鮮蛇齋宴、聯歡大抽獎,逗得區內的老人家開心極了。業主會的委員那天晚上又打電話又拍門叫我們投他,多一票唔多,懶得去投,敷衍他走了。說來奇怪,上次選舉,不見他們如此貼身催票,以前又規定不准擾民洗樓,為何業主會今回轉莊,什麼都變了?只有他們可以洗樓,怪不得對家輸得這麼慘了。

對對對,明天有個立法會補選,候選人有八個,信箱塞滿他們的宣傳品,朝八晚九,有時間看嗎?明天會不會投票?還未決定,約了人打波,一星期難得有一日休閒,然後要看還有什麼餘興,能不能趕回來。典型的香港人,投票當然不會放在第一位。

參加七一遊行,算不算民主派?看你怎樣定義了。受過高等教育,算是讀書人,對民主當然有渴求,但現在什麼都阿爺說了算,還能怎樣?

你說葉劉勝出會更上一層樓選特首,不會吧?只要阿爺話事,什麼不會發生?四年前就是她激發港人齊心上街,如果勝出了,會代表什麼意思呢?早點起牀,先投票,才打波吧。

四年前的汗,能白流嗎?

2007-12-01

28 November 2007

泥漿摔角

星期天晚上七點, 匆匆吃過晚飯, 趕回家看港島立法會競選擂台電視直播。舉行的地點,是中環遮打花園,單是選址,這個充滿政治象徵意義的地方,已看出八大電子傳媒主事人的心思與噱頭。可惜的是,整個安排,由流程到效果,都出奇的差勁,只看到一場大混戰。讓選民通過論壇對候選人多了解認識,一點都達不到。

主辦者只容許候選人各帶24 個支持者入場,不設任何公眾座位,用意是為了維持場內必要的秩序,提防論壇直播時失控。本來無可厚非,但因為遮打花園根本就是公眾地方,防得了場內,防不了場外。一個候選人在發言,另一個候選人的支持者透過大聲公在場外叫囂,極盡干擾,候選人思路被打斷,結結巴巴,聽眾也不能集中精神,只聽見對手支持者的喊叫,沒法聽清楚候選人在說什麼,情况比《城市論壇》還不堪,地點已是一大敗筆。

輪到候選人互相質詢環節,遊戲規則是,提問與回應,可以插嘴,可以打斷,你來我往,自由搏擊,唇槍舌劍,相信這也是設計者的原意。但結果卻像兩個人站在街頭吵架,你一言我一語,只見嘴巴在動,面容扭曲,兩把聲音由始至終疊在一起,完全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聽得頭也痛了,直至時間到了信號響起,主持人開腔制止,令人厭煩的噪音才戲劇性地戛然而止。

「疊聲」是廣播的大忌,電視還可以看到畫面,可以知道誰人在說話,但效果已是無法接受。若是電台轉播,收音機的聽眾肯定如墮五里霧中,絕對分不清誰跟誰在吵架。

等到記者行家提問環節,本來以為一針見血,精彩可期,但卻只是隔靴搔癢,候選人一如既往地兜兜轉轉,達不到預期效果。在電視機前呆坐了兩個小時,事後回想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只想到「泥漿摔角」這四個字,其他的,一點都記不起來。

當然有人會說,候選人多達8 個,又要遵從「平等時間原則」,每個環節各候選人只有幾分鐘時間,可變的空間有限。但比較起來,港大學生會舉辦的論壇,設計和內容都比較平實,耐看得多。電子傳媒,由選址到流程,都有噱頭的考慮,最後卻帶來反效果,是始料不及,還是物極必反?

2007-11-28

25 November 2007

兩代

「媽媽每天打電話關心你,有什麼不好?」在《親愛的安德烈》讀書會上,有位媽媽聽眾為龍應台抱不平。「我要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關心你,為什麼令你不可以成為獨立個體?我的兒子跟你一樣大,他在英國留學,也是每天通一次電話,我們的關係很密切。」這個香港媽媽繼續追問。

「那我媽媽肯定非常喜歡你了。」安德烈語帶諷刺回應說。這場兩代的精彩對話,在龍應台與安德烈開了頭之後,可能已觸發不少家庭的跨代激辯。怎樣的關心不算侵入個人範圍?兩代期望的落差又應如何面對?放手與執著之間要怎樣拿?和取捨?如何承受子女遠走高飛的離巢創傷?上一代父母,為口奔馳,出盡力氣僅夠溫飽,只能對子女有模糊的期望。我們這一代父母,受過高等教育,性格愈強、愈有成就的時候,期望愈高愈具體,對子女的壓力就愈大。

朋友說了一個這樣的故事,叫人引以為鑑。

一位名醫父親望子成龍,繼承父業,但兒子卻希望當個藝術家。父親的期望成為兒子的陰影,壓抑、憂鬱、焦慮纏擾?兒子的青春期,無法擺脫。日常興趣,學校選科,不時發生激烈衝突,兒子敵不過父親的強大壓力,只好低著頭順著親的心意。

兒子天資聰穎,高考成績甚佳,順利地考進醫學院。兒子默默接受,早已放棄跟父親無休止的爭拗。父親以為兒子想通了,一切安排都為著他的美好將來。兒子沒有辜負老父的期望,以非常優異的成績畢業,亦順利完成那艱苦的實習課程。就在完成實習,可以正式成為醫生的那一天,兒子從醫院的頂層跳下來,結束了自己的年輕生命。有人說,這是兒子對他強橫的父親一次無可挽回的,也是最可怕的終極報復。朋友沒有說這個故事在哪裏發生,細節或許與真實有所出入,我也沒有追問,也沒有考究,一個如此令人黯然的故事,聽過也希望盡快忘掉。

讀《親愛的安德烈》,看到那位香港媽媽跟廿一歲的兒子每日一通電話還以為天下子女都是天經地義毫無異義的態度,不知怎的,突然會想起這個故事來。

如何處理兩代之間的關係,是一門高深的學問,不要以為一切都理所當然,搞不好,會終身遺憾。

2007-11-25

22 November 2007

所有爸爸媽媽都是「中央政府」

凌晨天快亮了, 兒子才回到家, 睡了只一會,家裏電話突然響起來,實在累得要命,不想去接,但電話那邊還是不甘心,拚命似的響了九下,才肯停下來。

難得有片刻的清靜,好好再睡。但不到幾秒,牀邊的手機又響起。沒有來電顯示,但知道是誰打來的,索性把手機按停。但那邊仍是鍥而不捨,手機又鬼哭神號似的叫起來。三通十萬火急的電話,幾千里以外的媽媽一定有什麼要緊的事,於是強作精神。

「喂。」「你為什麼老是不聽我的電話?……功課做好了沒有?弟弟怎麼樣,有沒有好好照顧他……?」我的媽呀!你為什麼總是沒完沒了?

龍應台的兒子安德烈,在他們的新書《親愛的安德烈》讀書會上,說了這個故事,引來哄堂大笑,也道出那種千里相隔兩代牽掛,但一頭熱一頭冷的跨代現實。

龍應台在台北當文化局長,兒子在德國成長。當官的一千天裏,打了一千通電話。媽媽也只能用這種形式的關心,來彌補對離開兒子的歉疚,也只有這樣,才可以為政治槍林彈雨中所受的衝擊療創止痛。但如果青春期的兒子會欣然接受這種形式的關愛,只有順從而從不表示厭煩不懂得反抗的話,這個兒子的性格,一定是有什麼缺憾,依賴得無法自拔,永遠不可能自我獨立起來。
龍應台是個自由主義的知識分子,主張獨立人格批判思考人道關懷,但在對兒子的關愛上,我在讀書會上打了這麼的一個比喻,太「中央政府」了。一千天一千通電話,說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無關痛癢的小事,也太可怕了吧!

龍應台也說了這樣的一個故事。她已是著名作家,有次回到台北,與一位男性教授在外面談公事,深夜才回到台北的家,家裏燈光幽暗,年邁的父親坐在客廳裏等她,一見到女兒回來,不由分說,火氣極猛的怒吼:都幾點了?三更半夜,還跟一個男人在外面!龍應台不能自控的回擊:你是不是瘋了?我已經四十五歲了,還是一個大學教授!

龍應台對兒子的關愛,或許與父親對她的有所不同,但深層的本質卻沒什麼分別:一天是我的子女,無論多大了,永遠都是我的子女。

其實,在中國人的社會裏,所有爸爸媽媽都是「中央政府」。

2007-11-22

19 November 2007

《親愛的安德烈》

龍應台教授:

讀你跟兒子的通信集《親愛的安德烈》,我跟大部分香港父母一樣,好生羨慕。羨慕的,不單是你們談論的內容,討論的態度。我羨慕的,是一位年過半百的母親,竟然可以跟她十九歲的兒子,毫無阻隔地溝通,而且是用書信往來的形式,一寫就是三年。

如果我們以五年一代甚至三年一代來算,你跟安德烈,可能已經有五到六代的代溝了。令我驚奇的是,你們竟然會有同共的話題,共同的興趣,而又可以把這些有稀有的東西發掘出來,縱使思路可能南轅北轍,卻可以談個欲罷不能,談個不亦樂乎。

通信是怎樣開始的,在不少專訪中你已經談過了,我想知道的是,在事情開始之前,再之前,你們之間,是怎樣的一路走來,才得到今天這樣透明清澈的關係,?順無阻的對談。關鍵,究竟在哪裏?

香港的爸爸媽媽,跟他們的兒子女兒,住在同一個房子裏,朝夕相對。

青春期的荷爾蒙分泌到一個程度,突然在某一天,門,不知怎的,就這樣嚴嚴的關上了。雖不至於形同陌路,但總是話不投機。連他們生活一般的狀况都無法了解,遑論令你「受寵若驚」的感情困惑,不要奢望了,做夢也不會告訴你。

我當然知道,一個作家媽媽,是用特殊材料造的,她有敏銳的觸覺,有令頑石點頭的能力,這些我們都沒有。

但我也知道,因你的工作和角色,要到處游走,時而在台北,時而香港,時而在歐洲,時而在大陸,跟不少現代父母一樣,都忙。但你的忙卻不一樣,有段時間,你在台北當官,兒子在萬里之外度過青春期,兒子雖不時飛到台北跟你會面,但總是聚少離多。

空間,帶來更多的陌生,還是更緊的關係?是離開太久了,你要着力的拚命把你們的關係拉回來?還是因為有空間的區隔,你跟兒子,可以保持適當的距離,讓兒子有足夠的時間成長,成為獨立的個體,成為一個真正的「別人」?要放手,才可以得着,說起來,似乎很簡單,做起來,用你的說法,真他媽的不容易。

兩代之間的關係,怎可能希望得到一個快速簡單的答案呢?

羨慕你們結的果,但這樹是如何栽種的呢?請你告訴我。
你的讀者吳志森

2007-11-19

16 November 2007

《洪門》

維園書節,在一個簡體書攤位,發現三 冊與中國幫會有關的專書。其中一本《洪門》,內容豐富,值得收藏。

在書攤匆匆翻閱,感到陣陣不安,抬頭一看,突然發現兩名警察在附近執勤,內心扎掙,應否一盡公民責任舉報罪案:此書內容或觸犯《社團條例》,要書商停售,立時取締,甚至考慮檢控出版者販賣者和擁有者?

這套「中國舊社會幫會叢書」,團結出版社出版,《洪門》的作者趙宏是一位中年女士,著作甚豐,與軍方頗有關係。這書除了介紹洪門的歷史和演變外,更嚇人的,內裏有不少在香港法律下,被視為犯忌題材,引起爭議和關注。

如在〈神秘的內幕〉一章裏,談到「『切口』禁忌,一盤定真偽」,洪門黑話黑語,差不多全部落齊,黑幫專用和社會黑話,分得清清楚楚。最要命的是,連香港幫會的黑語都有涉獵,這些內容有無犯法?請O記留意。

還有鮮為人知的所謂「隱字」,將幾個犯忌的中文字改寫連結成一個字,以傳遞秘密信息。本書還用了不少篇幅,詳述當年幫會常用的「茶碗佈陣」,如何掩人耳目,發布暗號。
還有各式拜碼頭的規矩、對答內容、敬茶敬酒時要唱要念的黑詩,詳盡豐富。還有各種各樣的「手勢」、憑證式樣……一應俱全,好一本洪門研究權威,內容既神秘又細緻,勝過坊間任何一本專書。

我的疑問是,根據《社團條例》,出版販賣或擁有這本書,算不算「管有」「屬於」或「關於」三合會物品?會不會犯法?毫無忌諱介紹幫會暗號黑話的書籍可以相安無事照賣不誤,為何一件三合會諧音T恤就會掀起風波,又拉又鎖?警務處長可否出來向公眾解釋。

這件事令我想起23 條立法,當年「管有煽動刊物罪」引起極大爭論。

何謂煽動已很難界定,連「管有」也犯法,圖書館管理員固然人人自危,法律管到我的書架上來,當然忍無可忍。讀書人群起而攻,政府終於讓步, 「管有罪」得到撤銷。

但「管有」仍屬「犯法」,不但是國家安全,連幫會材料原來也算犯忌。警方如不出來講清楚說明白,這本《洪門》該買不該買,書架上的幫會書要不要馬上焚毁,請責任自負。

2007-11-16

13 November 2007

所向披靡 無遠弗屆

我說次文化堂話事人彭志銘有難,不是鬧着玩的。如果《社團條例》管制的範圍是這麼廣泛,中招機會是這麼容易,連諧音T恤都要如臨大敵拉人封舖,那麼,如果要認真研究香港的地道「黑語」,更要將其研究成果出版發行,出事的機會,豈不幾乎是百分之百?用彭堂主常掛在口邊的話說,「一定拉硬」了嗎?

要做學術研究,要深入探索黑語的來由,要言之有物,就非要引經據典,非要大量原始資料不可。管有這些三合會的原始資料,根據所向披靡的《社團條例》,幾乎肯定會成為確鑿的罪證。
《社團條例》第20 條說,只要被發現管有「屬於」或「關於」三合會的等等物品,即屬犯罪,作為研究用的原始資料,不就是全在法例管制的範圍內嗎?

退一步來說,即使彭堂主擁有的黑語材料,不是三合會的原始資料,而是二手三手甚至是四手的東西,不是「屬於」三合會的,但內容一定會「關於」三合會,這個不會錯吧,對不起,無論是「屬於」還是「關於」,根據無遠弗屆的《社團條例》,一樣可能觸犯法律。

再退一步來說,即使O記沉得住氣,不在彭堂主全心全意投入黑語研究時動手,是在他成書以後,把書印出來了,在出版社貨倉裏如山堆積,書的內容,能沒有字據、徽章嗎?沒有這些東西,能算是一本權威的香港黑語書嗎?好了,一本本印好新鮮出爐的黑語,給O記蒐證,不是易如反掌嗎?

又再退一步,即使O記一直按兵不動,並不表示這本犯禁的黑語書可以逃過大難。有人敢甘冒犯法的危險發行嗎?有人會背着坐牢罰款的可能,擺在自己的書店裏出售嗎?就算O記不敢冒着給人指摘禁制出版言論自由的天下之大不韙,上門查禁,但這本書,在如此肅殺的氣氛下,早已嚇得沒有人敢發行沒有人敢出售,即使不正式查禁,跟禁書有分別嗎?

說了半天,只想說明一個問題,《社團條例》應用範圍之廣,威力之大,如果執法人員不懂拿揑分寸,如果我們的社會不能包容,如果輿論趨向愈來愈保守,連言論自由表達自由的ABC 都不懂得珍惜,不但會扼殺創意,連學術研究出版自由,都會受到嚴厲摧殘。

2007-11-13

10 November 2007

彭志銘有難

次文化堂話事人彭志銘,專出怪書,今年七月書展,出了一本香港粗口書,一炮而紅,一版再版,至今依然旺場。有些書局,煞有介事把這本書逐一用膠袋包好來賣,是提防有人打書釘一口氣看完,連燈油火蠟都蝕埋?還是怕教壞細路,實行主動審查,自我打成二級,以免潔癖團體投訴,淫審處來找麻煩?我沒有深究,不得而知。從此小事,可窺見香港文化生意之難做。

粗口書找來本地民俗研究專家吳昊教授寫序,從教授的序言,得知彭志銘兄計劃一鼓作氣,再下一城,正在籌措出版一部本地「黑語」專著。彭兄涉獵範疇之廣,毅力決心之強,在下深深佩服。但今天風頭火勢,在此誠懇力勸彭兄,千萬不可輕舉妄動,以免惹來官非之災。

一件與本地幫會名稱相近的諧音T恤,也惹來O記動用超乎比例的警力,上門檢走「罪證」,拘捕包括設計師店員東主等十八人,陣仗已經夠大了,還召來傳媒到場採訪,廣為宣傳,留下歷史紀錄。如果搜到西瓜刀海洛英名冊數簿等罪證,破獲一個組織嚴密的犯罪集團,或許可以真正揚名立威。但可惜的是,拿回去的,只有八十多件T恤,五百多張名信片,今回是立威還是失威,真是見仁見智了。

不要以為O記今次亂來,原來是有根有據的。《社團條例》第二十條:任何人士被發現管有屬於或關於三合會社的任何簿冊、帳目、字據、成員名單、印章、旗幟或徽章,則屬犯罪……我曾向法律界人士請教,這項條文範圍非常廣泛,只要專家認為語句標誌令人聯想到與三合會有關,都極有可能入罪。帶隊警司指導傳媒如何報道這新聞:見到「拾肆K」要打格仔,以免無辜入罪。警司替傳媒想得非常周到,行家應該再三致謝。

看見諧音T恤,聯想到與三合會有關,都可以拉人封舖。想想看,彭志銘堂主他日出版「黑語」,為求傳真傳神,一定不會這麼冇吉士用諧音吧,彭堂主一向追求正字正確,明人不做暗示,黑人黑語通通落齊。諧音都可以言入罪,正音黑語還不是鐵證如山?O記大隊人馬殺到,證據確鑿,字據徽章,手到拿來。彭兄,請懸崖勒馬,否則今回可能要洗定屁股。

2007-11-10

07 November 2007

寒蟬效應

工作日早上,天色陰涼,幾位不用上班的長者,步履蹣跚拄着拐杖,在某公屋升降機大堂的告示板前停下駐足。

告示板貼滿報紙的頭條,鮮紅標題,特大圖片,充滿煽情暴力。告示板上,寫着斗大嚇人的標語: 「強烈要求民主黨李漢奸下台」。阿伯看了一陣,口中念念有詞,駡將起來:呢個漢奸走狗,人人得而誅之……阿伯揮起拐杖,顫顫巍巍,走到屋邨小公園,跟幾位老友暢論天下,商量如何一盡國民責任,聲討賣國漢奸的滔天罪行。

批鬥文宣,不少都由愛國社團統一印發,在公屋隨處可見,不是貼在告示板上,就是印成單張,由掛着彩帶的區議會候選人助選團在街上散發。愛國社團領袖辯解,批評已算溫和,絕非文革翻版。若連這種鋪天蓋地的語言暴力也算溫和,什麼才算激烈呢?只剩下戴高帽遊街,跪玻璃批鬥,整幅文革圖像就在香港重現了。

唐英年司長說這與言論自由無關,還振振有詞:如果言論自由真的倒退了,李柱銘的回應還可以出街嗎?難道被人亂棍打死,斷了氣,無聲無息,才能證明言論自由受到威脅嗎?毫無懼怕,暢所欲言,需要有一個充分自由的環境,免於恐懼,免於屈辱,才敢說出自己的真心話。

二○○八年北京奧運,還有不少可議的地方。退一萬步來說,即使有中國人向西方首腦呼籲杯葛奧運抵制北京,那又如何呢?是否不能提出呢?可以理性討論嗎?是否倡議者就是漢奸走狗,非萬箭穿心不可呢?

漢奸走狗賣國賊的指摘,毒害了整個言論自由的氣氛。只要看看以敢言無懼一針見血見稱的梁文道兄,在他《李柱銘是個漢奸嗎?》的筆陣鴻文中,欲言又止,連一個普世價值公民權利的ABC 問題,在文明發達的國家根本連討論都浪費時間,但梁兄卻要舉出曼德拉是否「南奸」、昂山素姬是否「緬奸」,旁徵博引,兜兜轉轉,講了半天,才能勉強對他的目標讀者講清楚說明白,可見「漢奸」指控的殺傷威力,是何等驚人。

唐司長,這就是寒蟬效應了。連敢言者都變得溫和,想講話的人因勢頭不對放棄出聲,只剩下一些不識好歹的人還在負隅頑抗,這樣,離萬馬齊瘖,就只有一步之遙了。

2007-11-07

04 November 2007

仲有機會畀你講嘢

有機會問鼎下屆特首的頭號大熱唐英年司長,升職後首度上京,與一眾涉港事務的京官進行direct engagement。請勿誤會,唐司長不是要「直接介入」中南海內政,沒想過要向中央「施壓」,用中國人聽得明的說法,唐司長此行,是要跟京官打關係,好為日後的工作鋪平道路。
香港記者,對唐司長國家大劇院之旅沒多大興趣,熱門話題,集中在李柱銘受文革式圍剿批判,香港的言論自由是否受打擊?是否在倒退?唐司長的應對愈來愈進步,氣定神閒,不慍不火解釋: 「如果有退步,相信李柱銘講好多嘢都出唔到街,你哋傳媒應該親身體驗到,言論自由在回歸十年間不斷有進步。」

唐司長不愧為特首人才,他沒有如他的長官般心浮氣躁,喜怒也沒有太形於色,三段兩句,就把提問的記者打發得貼貼服服。他們雖然心有疑團,但好像也心服口服:係喎,李柱銘仲講到嘢,邊有打擊佢言論自由啫!

於是他們找個地方寫稿,歡天喜地完成任務。唐司長的名言佳句傳到香港,一些評論也齊聲附和,儘管外面文革式大批判殺氣騰騰,漢奸走狗賣國賊震天價響,只要李柱銘能繼續發聲,香港的言論自由仍然絲毫無損。評論寫完,打個呵欠,安心回家睡個好覺。

表面看來,唐司長說話的邏輯沒什麼可以挑剔的地方,但仔細推想,卻經不起事實的考驗。想像一下,一個文弱書生被幾十壯漢團團圍着,喊打喊殺,要他向大佬公開道歉。書生長得瘦弱,但腰板硬朗,崢崢風骨,誓不低頭。書生拚命解釋只是直言,沒有得罪之意,根本沒錯,堅拒道歉。壯漢齊聲呼喝,解釋即是掩飾,雷霆震懾,聲音掩過了書生的力竭聲嘶,外面的人,只看見書生喃喃自語,說些什麼似乎沒有人再關心了。

一位在旁看熱鬧,看似飽學之士出來解畫:呢位書生雖然受到壯漢圍攻,但仲有機會畀佢講嘢,證明並冇剝奪佢嘅言論自由,亦表示呢種圍攻愈來愈文明進步,係有目共睹嘅。言畢,群眾掌聲雷動,大讚這位飽學之士英明分析。

群眾當中,本來有幾位想挺身而出,為書生說句公道話,但怯於壯漢和氣勢和群眾的掌聲,內心焦急卻不敢聲張,最後把頭別過去,什麼也沒有說。

2007-11-04

01 November 2007

百犬吠聲

我懷疑, 在批評李柱銘是漢奸走狗賣國賊之前,香港有多少人仔細看過他刊登在美國《華爾街日報》文章的英文全文?較為認真的,充其量只看到不同報章的中文翻譯版本。其餘湊熱鬧的,絕大部分都只看過本地華文傳媒的片言隻語,但翻譯的水平參差,誤譯者有之,故意誤導者有之,這場無風起浪的軒然大波,就如此這般地產生出來。

例如direct engagement 這個詞,有華文報章譯成「直接介入」,有個別政客咬着不放,「直接介入」?這還了得,不是重演八國聯軍入京嗎?義和團的腎上素失控爆發,文革式的大批判遍地開花。

我看過三份本地華文報章翻譯的全文, direct engagement 有三種不同譯法,中英文造詣俱佳的詹德隆替《信報》翻譯的版本是「直接參與商討」,《明報》的譯法是「直接接觸對話」,《蘋果日報》譯成「直接參與推動」。

三個譯法,各有千秋,但很明顯, 「直接介入」的譯法,如果不是故意扭曲,就是不夠水平把原意譯出來。

八九天安門屠殺,震驚全球,中國受到西方制裁,後來陣腳稍穩, 「中國威脅論」又乘時而興。其間,國際社會討論應如何面對中國,鷹派主張應用嚴厲手段,像冷戰時期一樣繼續向中國圍堵施壓(containment),鴿派主張應用對話溝通的方式(engagement),令中國改善人權和民主。因此,engagement 是相對應於containment 的政策,前者是交往溝通,直接對話,後者是疾言厲色,睜眉怒目。用中國官方的外交用語,即「用對話代替對抗」。

有分歧,唔出奇,唔掂傾到掂,僅此而已。

李柱銘的文章寫得非常清楚,他不同意西方國家因蘇丹和緬甸問題而杯葛北京奧運,而主張要顧及奧運對中國的正面影響,連這樣溫和的主張都動輒得咎,給人扣上奸漢走狗賣國賊的帽子,我同意李柱銘的說法,簡直就是莫名其妙了。

一哄而起,百犬吠聲,這是港人的慣常表現。我尊敬的同文讀書人馬傑偉先生,既了解香港又熟悉內地,應該知道李柱銘的主張,只是內地一些自由知識分子呼籲沒有太大分別。但他似乎還未搞清楚情况,很快就附和那種港式犬儒的廉價評論,本地知識分子絕大部分都把臉別過去當成什麼都沒有發生,香港的知識界,有點令人失望。

2007-11-01

29 October 2007

義和團情結

民主黨李柱銘在美國媒體撰文, 呼籲牛仔總統布殊,不應只以體育粉絲的身分到中國參觀奧運,更應關注中國民主人權問題,惹來愛國社團圍剿,大批判鋪天蓋地,指駡吳三桂衝口而出,引入外國勢力干預中國內政成為指定的例牌菜。

稍留意中國社會發展狀况的朋友都應知道,早在兩個多月前,即奧運倒數一周年期間,上百內地知識分子發表公開信,呼籲關注中國的人權和自由問題。這封題為《「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同樣的人權——我們對北京奧運的呼籲和建議》的信函正在網上聯署,反應至今仍然火爆熱烈。

聯署信呼籲的對象,除了中國國家領導人外,還有奧委會委員、聯合國人權理事會、世界各國關注人權的民主政府首腦、國際非政府人權組織,以及國際關注人權民主的體育界、商界、學術界、藝術界等各界人士。

聯署信的內容,廣泛具體到位的程度,比李柱銘的文章,深刻何止百倍,其中包括求釋放異見人士;讓流亡者回國;保證外國和中國媒體享有真正的採訪自由;賠償因奧運工程住所遭拆遷的居民;釋放被捕的上訪人士;保障奧運工程付出辛勞工人的合法權益;停止關閉民工子弟學校;反腐敗,嚴格監督奧運工程;讓民間團體非政府組織參與監督各項工作……

可惜這封內容全面的呼籲信,除了少數本地媒體稍有報道外,其他的都視而不見,當成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在這裏寫過幾篇回應,看見一些博客引述,只能泛起一絲漣漪。

細讀呼籲信的內容,相比之下,李柱銘的文章就像兒童讀物,根本搔不着癢處。李柱銘呼籲的對象只是牛仔總統,內地知識分子的對象是聯合國和「世界各國關注人權的民主政府首腦」。如果寫一篇文章,就上綱上線指控別人「引入外國勢力」,李柱銘引入的只是花旗國,內地知識分子引入的就是八國聯軍了。

李柱銘的文章,在香港這個國際大都會惹起軒然大波,但內地知識分子的公開信,當局除了零星約談外,聯署者至今仍安然無事,官方媒體和網上憤青也沒展開鋪地蓋地的大批判。

難道內地比香港更包容?難道一觸就痛的義和團情結,香港比內地更病入膏肓?

2007-10-29

26 October 2007

國情基準試

老愛國揶揄長官要接受國民教育,要明白祖國歷史,要了解文化大革命的真正起因和後果。記者追問老愛國,是否長官第一個要接受國民教育,老愛國有備而來,眼也不眨一下:我說的是泛指,人人都要接受。回應得滴水不漏。給他狠狠批了一踭,肋骨隱隱作痛,還要強顏歡笑,說聲謝謝。官場陰險,根本不是人玩的遊戲。

長官「忽然文革」之後,這類單單打打的指桑駡槐,坊間早有不少,不足為怪,但老愛國是長官的閣員,不但不出來撑他,反而再踩一腳,可見長官內閣成員之貌合神離,同牀異夢。遇小事即如田雞過河,若真的大難臨頭,將會是怎麼個模樣,肯定令人歎為觀止。

長官在施政報告響應了主席的號召,要加強國民教育,更多加兩錢肉緊,規定公務員入職要考《基本法》,將主席的訓示落到實處,以示忠誠。

無奈一句「忽然文革」就露了底,證明長官只是口頭愛國派,言必稱「背靠祖國」,是一句空洞無物的口號。

長官若要補救,不是發出一紙聲明,然後玩失蹤不露面,又或說什麼「講多咗講快咗」,語焉不詳,就算了事。如此縮骨,不但不能止血,反而愈搞愈糟。忠不忠,看行動,長官要洗底清污,聽聽老愛國的忠告,身先士卒,帶頭接受國民教育。

既然因為文革闖禍,也應由文革開始。首先當然要學習中央文件。廿六年前的《關於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是毛死後對包括文化大革命在內歷次政治運動的第一次官方定調,文革的起因和發展,結論非常清楚,是因為毛的專制,而不是有太多民主。這只是對文革認識的ABC,長官不妨拿來細讀,也順便認識一下共產黨過去半世紀的路線鬥爭,否則下次再講三面紅旗、大躍進的時候,又會開口夾着脷,再製造國際級笑話,那就神仙難救了。

但這份官方文件,由鄧小平和胡耀邦聯手炮製,畢竟已是四分一世紀以前的事。要知道人亡政息,人走茶涼,廿多年來,中央早已換了幾個,對文革還是不是這個調子,對中央精神,必須與時並進充分體會。

長官還要強制考考國情基準試,由中央黨校各名師負責出題,及格了,才有資格公開談愛國。

2007-10-26

20 October 2007

忽然文革

長官忽然文革,闖了大禍,三十小時後緊急回收,但只鬼祟地透過新聞處發表聲明,缺乏像田大少般的勇氣,不敢在鏡頭前對着廣大市民說聲對不起。記者窮追不捨,在公開場合都大聲提問:你會唔會公開道歉呀?長官扮作忽然失聰,似笑非笑,不停揮手向記者說拜拜。記者食住上再問:你揮手係咪即係唔會再道歉呀?長官今回耳聰目明,立即尷尬地把手放下來。

記者知道長官將離港度假,又大聲追問:你去邊度放假呀?長官微笑不答。記者緊逼:係咪去北京接受國情教育呀?長官雙眼含怒,上車離去。

我們的長官都算巴閉,一句文革等同極端民主,不只在香港掀個天翻地覆,大珠三角轉播香港電視新聞,也破天荒第一遭,將特區長官的言行當作反動片段處理,臨時插播廣告,搞得小小審查官倒瀉籮蟹,狼狽不堪。

心理專家告訴我們,衝口而出的說話,幾乎百分百是真心話,閉門思過,被迫收回,都是左忖右度,形格勢禁的政治考慮。况且,說了出來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不是說撤回就撤回,說更正就更正。傷害已經造成,今後長官再說什麼要為終極民主齊齊玩鋪勁,豪言壯語,再有人相信,難矣。

做夢都背靠祖國,誓要做個新香港人的特首先生,對影響深遠的文化大革命一無所知,為何如此?值得寫特區史的專家仔細考究。殖民地主子沒教長官認識中國,一點也不意外,但回歸十年,國民教育叫得沸沸揚揚,長官卻仍對祖國民族的歷史如此無知,令人費解。

再者,讀番書長大,在官場急速爬升的特首先生,是典型香港醒目仔,深明江湖風險,若不熟悉文革前因後果,斷不敢對着全港懂英語的精英,侃侃而談文革就是極端民主。如果長官不是認為十拿九穩,也不會主動把這個問題拿出來獻醜,把自己的弱點暴露人前。

因此,幫閒政客說長官只是失言,迅速回收表明知錯能改,別再窮追猛打,應該見好就收,顯然是擦錯鞋了。令人們感興趣的是,長官對文革的認知,是從哪裏來的呢?認為文革就是極端民主,人民掌握權力就無法管治,這是他自己的研究心得?還是有高人指點?值得深究。

2007-10-20

17 October 2007

比併

當今參政的女士,都在父權男權 薰陶下長大,是兩性不平等的產物,雖有過人之才,始終無擺脫世俗的眼光,出席公眾場合,除了才華水平立場識見外,還要照顧衣著穿戴化妝髮型的每一個細節,稍有不慎,就會被人評頭品足,揶揄訕笑,變成喧賓奪主。因此,有社會上有成就的女性,要達到今天的地位,比男性的的付出和艱辛,何止千萬倍。

這話一點不假。男士出席公開場合,要關顧的,只是西裝配搭恤衫再加領呔,不同剪裁顏色圖案,講究點的,領呔還是煲呔,是否再加條袋巾,僅此而已。再多一點,就會變得姿整,像模特兒多過政治人物了。

只要看看幾份報紙的政情娛樂版,就知道女性的待遇完全不同了。長官施政報告,為配合報告的金黃色封面,打了一條黃澄澄的煲呔,搶眼奪目,金光四閃,但沒有多少媒體會多花筆墨。曾太也為了配合,穿了一件全黃色的套裝, 厚道一點的《明報》,也起了「曾太香蕉look 撑相公」這樣的標題。尖酸刻薄的媒體,豈會放過這個機會, 「曾太示範人肉芒果」,極盡挖苦諷刺之能事。可見,不只參政的女性處境艱難,連政客夫人的衣飾言行,也要謹小慎微,否則動輒得究。
就在如此這般的氛圍下,參政的女性,就會自覺不自覺的跟對手攀比。

感覺就是現實,最容易比較的就是外表,葉太按捺不住,跟陳太比衣著、比酒渦、比年紀,是一種本能反應,我們只能用同情的眼光看待。

政壇蔡菜子,在立法會某次新會期開議不久,突然有感而發: 「坐在民主女神隔鄰,我感到好大壓力,人家有靚靚衣服,有耀眼首飾,我哪這麼多靚衫開會……」不是比政務,不是比才幹,而是比外表,這種典型反應,無論是私下的還是公開,政客還是明星,比併無時無刻都在進行着。
俄國總統普京脫掉上衣釣魚,年近六旬,空手道黑帶,身形依然健建碩挺拔,八卦媒體,誇讚不已。法國總統薩爾科齊,剛過半百,給人拍到肚腩贅肉,友好媒體替他用電腦技術掩飾,引發不大不小的風波。

男政客也該當心了,身材不好,沒有六塊腹肌,即使要撑工人,也不要隨便脫掉上衣,以免露出原形。

2007-10-17

14 October 2007

阿太的髮型

當年,黑皮褲豹皮衫的保安局長葉劉淑儀,語氣堅定字字鏗鏘: 「如果我連髮型都捍衛不到,如何捍衛國家安全?」結果,捍衛國家安全未竟全功,黯然下台。學成歸來,捍衛髮型的誓言馬上拋到九霄雲外,葉太又向傳媒宣布: 「而家都唔興咁大個頭。」然後以全新髮型示人,徹底把自己改造成一個新葉太。

葉太捍衛髮型的堅決態度,成了港人揮之不去的集體記憶。翻開這樁往事,你恍然大悟,陳太為何在普選撐傘活動後,只遊行不到半句鐘,就二話不說堅決離隊恤髮。你終於明白,有些人對髮型的堅持,已上升到重大的原則層次。有人質問,究竟民主重要,還是恤髮重要?在她們的認知範圍裏,根本不存在這樣的問題。到了需要恤髮的時候,即使天塌下來,也要衝過重重險阻,跟髮型師make 了appointment,豈能失約,當然要準時赴會。

看到這裏,女性主義的讀者可能會破口大駡:在男權社會,女性參政,已經困難重重,人們的焦點,不是集中在她們的政綱能力、成就內涵,而是就外表、服飾、穿戴、髮型,評頭品足說三道四,選舉變成選美,這種典型的男性霸權,對女性公平嗎?

只得承認我不夠政治正確,但始終覺得,這些觀點,放在某些舊女性身上,總顯得衣不稱身。例如葉太在參選記者會上一番有備而來的比較,就是典型例子: 「我聽到好多意見吖嘛,例如話我嘅髮型唔好呀,啲衫唔夠靚。我無靚長衫著呀,當然有啲嘢係天生嘅,我無法子加上去,例如我冇酒凹啦,係咪?我而家好難去開刀加上去。我又笑得唔夠人哋靚,我承認嘅,咪請專家指導吓我,請人教我著衫囉。」酸味醋意流滿一地,好彩我有啲嘢叻過佢,面有得色:「但係我細佢十年零七個月,都有少少好處。」陳太在另一個場合馬上回應: 「葉太比我年輕十年,呢個係無可否認嘅事實,但係我個女同我講,我有驚人嘅魄力。」大戰了十幾個回合,仍看不見兩太的「牛肉」內涵在哪裏。這場外表儀容上互相比併的戰爭,是兩位阿太自己主動掀起來的,傳媒充其量是火上加油,這能怪誰?

2007-10-14

11 October 2007

印印腳博物館

「世界文明瑰寶——大英博物館藏珍展」,星期天,藝術館售票處竟然排起長長的人龍,拖男帶女,有老有少,單從表面看,香港似乎存在一群恆常的文化藝術消費者,樂觀主義者可能認為, 「西九」他日落成,不愁沒有本地市場。

但進場觀察,發現並不完全是這回事。場內小孩特多,孩子不絕提問,爸媽也忙着解釋展品的內容,喧嘩嘈雜。如果真的是希望了解展品的歷史緣由,吵一點還不要緊,但有些小朋友拿着學校的工作紙,在展品的說明裏找「關鍵詞」,爸媽也着緊地替他找,還喋喋不休的傳授「關鍵詞」攻略,找到了,填在工作紙上,填完了,任務完成,馬上撤退。

這種參觀博物館的方法和態度,我不知是否全世界獨有。形式主義的走過場,課堂也算走出了校園,老師算做了通識教育,藝術博物館的入場人數也算是有所增加,皆大歡喜。孩子把參觀當成填充功課,即使看過了展品,填對了答案,他們對歷史文化藝術的品味和知識,究竟有何裨益?。

展覽場館喧鬧擠擁,當然會影響欣賞的興致,但說到壞了品味,遠不及在場的工作人員。有兩位穿西裝「實Q」模樣的男士,高談闊論剛才如何制止不守規矩的參觀者: 「咩呀!總之佢唔啱,我跟足規矩做,驚佢呀?」面露得意之色,興奮之情,以為這裏不是藝術館,而是旺角砵蘭街。
參觀完了,經過門口的小賣部,也讓你歎為觀止。售貨的是一位穿牛仔褲T恤的中年漢,賣的是「不幸的木乃伊」蓋板形的筆盒、羅塞達古埃及文石碑紙鎮等紀念品,還有一些與展覽有關的書籍。無可否認,紀念品造型精緻,頗有吸引力。

但那售貨的中年漢,大模廝樣的坐在那裏,攤開雙手,不停印腳,眼神飄忽,喃喃自語: 「呢個二十三,嗰個四十八。」一邊講,腳仍是印個天荒地老石爛海枯,使人覺得,這裏不是藝術館,而是街頭小販的走鬼檔,只欠了「埋嚟睇埋嚟揀,唔買就走寶」的叫賣聲。

聞說歐美的博物館,連「實Q」都對藝術品的內容都講得兩嘴。如果「西九」的藝術館歌劇院博物館開幕,我憂慮的不是參觀人數,而是擔心變成一個大大聲印印腳博物館。

2007-10-11

08 October 2007

請放過大澳

好打得的林鄭局長屬下的土木工程拓展署,計劃在大澳推出一項名為「翻新大澳景貌」工程,英文叫做Facelift of TaiO,一語相關,這項將大澳整容拉面皮計劃,耗資六億二千萬公帑。

整容拉面皮項目包括:(1)大澳道入口廣場、主題噴水池、雕塑、石雕刻、海濱木板走廊及公共交通轉駁處;(2)龍田邨以北的河畔公園、海濱長廊、跨涌大橋;(3)大澳河南岸的海濱長廊、跨涌行人橋、遊客設施;(4)石仔埗海濱長廊、海濱廣場、中式公園、荷花池;(5)以棚屋外形設計的民俗博物館;(6)佛教筏可紀念中學以南平整濕地;(7)為遊客而設的自然徑、商業徑及文物指示牌;(8)直升機坪。只看文字介紹,若還未頭暈眼花,還嫌不夠清楚,可登入官方網頁,你會發現,這項為大澳整容的計劃,已不只拉拉面皮那麼簡單,割雙眼皮、隆鼻、削面骨、紋眉、去斑、改唇……活像一個貪得無厭想搵快錢的黃綠醫生,半呃半逗,可下手的都做齊。黃綠醫生還用其三寸不爛之舌,游說這位貴婦隆胸抽脂減拜拜肉,總之由頭到腳,來一個大翻新,還說,完成之後,包保驚為天人,貴婦連自己也認不出來。

政府這些工程技術官僚,把自己當作整容醫生,早已見怪不怪。但可恨的是,品味不高,風格低下,任何自然景觀經過他們的手,不是變成千篇一律的港式公園,就是俗不可耐的亭台樓閣,你無法記住它們的面貌,到過一次,永遠不想再回來。

大澳本來就是一個大美人,整容隆胸只會愈整愈醜。數十公頃濕地、紅樹林、招潮蟹、彈塗魚;數百間水邊棚屋,鹹魚、蝦糕、茶果;還有白鷺、日落,百看不厭。大澳漁村水鄉的景色,經千百年渾然而成,沒有經過刻意的人工修飾,全港獨有,在別處無法找到相同的氛圍和味道。
這種獨特的吸引力,就是大澳存在的價值。只懂用土木來拓展的政府官僚,對大澳的人文歷史價值毫無欣賞能力,以為用人工的海濱長廊,把棚屋團團圍住,把居民當成動物園裏的珍禽異獸,就可吸引遊客,就可提升大澳的經濟能力。把大澳變成一個港式公園,還會有人去嗎?

黃綠醫生,請行行好,高抬貴手,放過大澳。

2007-10-08

05 October 2007

突破網上封鎖

火星官方語言網站,沒有目不暇給的圖片和動畫,沒有叫得震天價響的口號的標語,只有簡單的「看懂火星文,聽懂火星語」,粉紅色美少女字體,一個年輕人網頁,一點都不沉重。
火星文是年輕人的玩意,熱情澎湃無憂無慮,網頁當然不應該沉重,但這個本來鬧著玩的網頁,卻成為突破內地官方網絡封鎖的重要工具。

網頁上有火星文轉換器,把簡體字轉成火星文。有火星文翻譯器,把火星文轉回簡體字。有繁簡互換,還有QQ簽名美化,把你的名字加上符號,年輕人網上聊天必備。還有實用小工具,計算漢字筆劃數和漢字轉為拼音等等,是個典型的工具網頁。

中國有超過十萬個網上警察,有西方頂尖電腦公司設計建造的金盾工程,中國官方扼殺言論自由的意志,再用西方的技術配合,在資訊科技的高速公路上,佈下天羅地網,用「關鍵詞」這個厲害武器,幾乎把所有官方認為「有害」的網頁、博客、電郵…都統統篩選過濾,把人民暢所欲言的渠道,堵塞得一滴不漏,連一只蒼蠅蚊子都不得飛過。

為了超越過濾「關鍵詞」的封鎖,內地網友早已各顯神通,把「敏感詞彙」改寫,例如「六四」改成「8X8」等,逃過官方網警的審查,不時都能重見生天,但畢竟沒有系統,也不夠嚴密,代號不是無以為繼,很是快就被識破。

但火星文轉換器和火星文翻譯,為內地網民解決了他們的一大難題,透過轉換器,就可把文字改得面目全非,固然可以騙過「關鍵詞」的機械審查,即使用真人網警,也會看得一頭霧水,輕易過關。

此轉換器的厲害之處,在於變化多端,「天安門大屠殺」,長期都是敏感字眼,通過轉換器,可以轉成「兲侒门仧屠杀」、「忝按门夨屠杀」或「忝鮟门迏屠杀」,不同的版本,都可以透過火星文翻譯器,轉成原來的文字,這樣,就不容易被查出來,敏感的內容,也可以在網上自由流通。目前,已有內地著台博客用火星文寫成出格的評論文章,自由地在網上流傳。

或許有人會問,官方封鎖這個火星文翻譯網站,不是任何努力都變得白費了嗎?封一個開一個,以不同面貌出現,不用怕,只要信任中國人民的智慧。

2007-10-05

02 October 2007

99,3Q 古力I,I 會努力D

網上流行的火星文「2b?Nt2b? ???」是什麼意思?網上查證,是「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我懷疑這個說法,即使Nt2b 真的可以翻譯成not to be,那麼,中間的幾個????問號呢?是否因為找不到任何代替的符號,就索性放幾個問號算了?可見所謂火星文,根本就是隨心所欲,毫無章法。

又來了,又來了,如果這個老頭還在堅持什麼固有的章法,根本不必去了解現今熱爆的火星文。因為火星文的吸引力不在邏輯章法,而在隨意和創意,靈光一閃,出來了,在MSN聊個不亦樂乎,人們接受了,就成了新詞彙新章法。問題在於老頭年紀大了轉數慢了,能不能夠追趕得上?

如果你還是堅持你的所謂章法,不妨考考自己。有一個叫「火星文托福考」的網頁(test.huoxingwen.com),又或大同小異的「火星文基測」,看看自己對新事物的理解能力有多強:286(落伍); Jason loves Jason(潔身自愛);無倫問g(無人問津);大蝦(大俠);小白(白癡);BD+BC+SJZ(笨蛋+白癡+神經質=蛋白質);3166(莎喲哪拉再見);狗+(國家);3Q(Thank you);99,3Q 古力I,I會努力D(舅舅,謝謝鼓勵我,我會努力的。)看得頭暈了吧。還有一個,ORZ=五體投地,看得懂嗎?網站說,仔細看三個字母,就像一個人跪倒在地。

老實說,我看了又看,就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來。

這都是台灣的火星文,大陸的當然又不一樣,但老是找不到有系統測試或介紹香港火星文的網頁,難道就連火星文,香港也趕不上大陸和台灣?

經過測試,我的得分是負分,負多少就無謂說了。20 分以下原來已經是最低分了,網站的評語是:「火星文對你來說是個全然陌生的語言,你完全無法想像為什麼會有這種非地球語的語言產生,你對這個新新世代的語言需要多一點的包容心,才有辦法突破現有的瓶頸唷!」全部說中了我的心裏話,說得多麼準確。

火星文曾給人批評白癡低格,衝擊傳統文字,破壞語言規範,駡得狗血淋頭,人人得而誅之似的,但火星文的正面意義,已被逐漸發掘出來。

內地對網絡內容的審查,其嚴密程度,冠絕於世,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火星文已成為內地突破網絡封鎖的重要工具。

2007-10-02

29 September 2007

火星文

你有個青春期的女兒,整天沉迷電腦網絡,MSN 通宵達旦,你肯定擔心她在跟什麼人交往,樂此不疲,在網上聊的又是什麼?

心平氣和跟她說,有興趣了解她的網上世界,希望看看她聊的內容,沒說兩句,竟然毫不費力,爽快答應。

打開電腦,接通MSN,馬上有人登入,用的是一個古怪得你無法記住的名字,手指在鍵盤上飛快的轉,來不及看清楚,一個又一個信息去了又來,你親身感受到信息爆炸的威力。

沒錯,年紀大了,無法不承認眼老花兼轉數慢,但自問受過高等教育,沒理由女兒在聊些什麼,竟然一點都看不懂,一會兒是符號,一會兒是所有字都認識但全不明白的中文,一會兒是連音也發不出來的英文單字。看得頭暈目眩,唯有舉手投降。

女兒不動聲色,但肯定從心裏笑出來,面露得意勝利之色。看就看吧,你這老頭,我寫的是火星文,你能看得懂嗎?

以上情節雖然不是我的真實遭遇,但相信跟不少有青春期子女的父母一樣,遲早會遭逢同樣的不幸。不要怕,希望在人間,唯有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借助電腦科技,上網查證,學習火星文。

不查則可,一查之下,真是乖乖不得了。原來年輕人使用的火星文,不僅有地域之分,香港、台灣、大陸都不一樣,根本沒有統一的標準。而且,火星文有生命會繁殖成長變體,只要一個人發明了一個火星文,在網上用過,網民受落了,一傳十十傳百,就成了新的文字新的文體和新的文法。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火星文這工具,真的不是我這個老頭容易掌握的。

例如「禾刀唔豬」即「我都唔知」,「你巧令女」即「你好靚女」。先旨聲明,這兩句,可能早已out 了,再用,可能被女兒訕笑。又例如::-)即「微笑」,:-( 就是「唔happy」的意思。還有數不勝數的表情符號,我的花崗岩頭腦永遠無法裝得下。

台灣的又有所不同,撇開國語拼音或閩南話演變而來的火星文先不談,基於文化差異,更是無法理解。容易一點的,如「ball ball you!」即「求求你!」,「1 切斗4 幻j,↓ b 到挖d 」就是「一切都是幻覺,嚇不倒我的」。

「2b? Nt2b? ???」,告訴我,這是什麼?下篇給你答案。

2007-09-29

26 September 2007

壞了長官的大事

新界某區中學的校長們,認為政治比較敏感,也「不客觀」,禁止學生向長官提問政治議題,這種心態,使人懷疑他們仍然生活在老舍《茶館》年代。茶館牆壁貼上「莫談國是」的紙條,偵緝特務突然出現,威嚇顧客閉口噤聲。雖然我們看不到真情對話的會場上有什麼異樣,但偵緝特務,就如鬼魅一樣,長期生活在校長們心中。

這是中國人日積月累揣摩文化的條件反射,如果不是明確容許,開了綠燈,那壺不開最好別提那壺,免得長官不悅。長官權威不容挑戰,於是千叮萬囑,意見是要建設性的,千萬不要批評長官,也不能提些連長官也答不上的難題,免得長官尷尬。於是,如此這般,一場所謂真情對話,在過分設計和刻意安排下,變得淡如白開水,旁邊的看官,除了認為學生的水平實在太低落,得不到其他結論。

學生甘於平庸,師長們也樂見學生聽話,因為愈平庸聽話,愈依足指示去辦就愈安全,出錯的機會就愈少,尤其在長官面前,揣摩着他想聽什麼想談什麼,投其所好,皆大歡喜,對話結束了,沒出任何亂子,這是最好的結局,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這能怪學生嗎?年輕人天生就有飛翔的創意、自由的思想,本性喜歡越軌打破常規,但在學校嚴格規條下,這也忌諱那也不准,長官來了更是一級戒備,千挑萬選才揀出幾個絕不出錯的同學來提問,學生心底裏的鬼怪意念,未提出來就把自己槍斃了,又怎能期待他們有什麼驚天之論。
中國人一向認為政治污穢不堪,視為蛇蠍,不許聞問,避之為恐不及,這是千百年DNA 沉澱,耳聞目睹親歷的經驗累積。根深柢固的觀念,老一輩中國人揮之不去,耳濡目染,代代相傳,也影響着我們的下一代。

但校長們,你們知道嗎?你們的時間統統搞錯了。今天的香港,不是害怕太多人談政治,而是擔心沒有人肯搞政治。長官千辛萬苦,才僅可以埋班組閣,費盡腦汁,也揀不出幾個當副局長局長助理的材料。香港缺乏政治人才,無以為繼,校長們這種作為要負絕大部分責任。校長們,你們知道嗎,這樣做,正正壞了長官的大事,長官如果知道了,問罪下來,你們擔當得起嗎?

2007-09-26

23 September 2007

莫談國事

近年,長官喜歡與年輕人真情對話,電視直播,新聞重溫,既可顯示長官走入群眾,又可增加公關宣傳。但在spin doctor 的主導下,這種公關,成了廿一世紀的奇技淫巧,花樣百出,頭暈目眩。真情對話愈來愈多,愈搞愈濫,真情變濫情,更起着相反效果。

日前,長官親臨新界某區,與300 中學生對談。同學個個有備而來,不似答問大會,倒像朗誦比賽,問題長篇大論,內容倒背如流。好不容易把問題問完,舒一口氣,下一位。講話的內容或有不同,表達的方法卻一模一樣,強勢指導過分綵排的痕迹,一眼就看得出來。

長官御駕親臨,校長如獲聖旨,為怕失禮,為防閃失,百分百保險也唯恐不夠。連夜制訂方案,設計範圍,草擬內容、程序、走位、語氣、態度,鉅細無遺,再三綵排,要像一場大騷來抓。要做到萬無一失,所有提問,只能照本宣科,不得肆意出位,絕對不能在長官面有任何失言。

因為這個任務,師長們殫精竭慮,個個精神緊張,幾星期下來,度過幾個失眠的夜晚,身上的幾斤肉,也因此而人間蒸發。師長們的努力,終有成果,把學生訓練成像倒模一樣的機器木偶,聲線語調神態,都有幾乎統一的標準,百分百保證,百分百安全。

安排得太刻意,學生們演技也實在太差,生硬走板,看不到半場,已令人呵欠連天,悶出個鳥來。

經記者查證,遠遠還不止這些。原來校長們還規定,提問範圍只限「經濟、教育、青少年、可持續發展」四項議題,雙普選、兩太相爭等近期熱門話題,對不起,嚴禁提問。

為何禁止政治議題?校長們認為,政治議題太敏感,擔心學生意見「不客觀」,故決定集中討論民生問題。

什麼叫政治議題太敏感?什麼叫學生意見「不客觀」?是長官親信與校長們打過招呼,要他們千萬不要談雙普選,還是校長們揣摩上意,擔心學生一時貪玩調皮,或是問題太過尖銳,萬一長官答不上來,令他尷尬面黑,禍從天降,招致殺校危機?這些問題,必須盡快澄清,以釋外界疑慮,否則,就是陷長官於不義。

聽了校長的回應,回過神來,忽然看見禮堂四周的牆壁上,貼滿「莫談國事」的標語,如幻似真。

2007-09-23

20 September 2007

平台

阿太說要放下身段,講得出做得到,二話不說,馬上從仙界走入凡間。

什麼泛民協調機制,什麼初選辯論細則,所有會議,阿太都不厭其煩,以極大的耐性奉陪到底。
本來,阿太一出,誰與爭鋒,阿貓阿狗應隨即讓路,鋪好紅地氈,迎接大老倌出場。有人識趣第一時間彈開,為阿太參選掃清障礙,但仍有人不甘心阻頭阻勢,堅持展開初選程序。

旁觀的專欄作家、電台名嘴,對阿太的身段形象,比自己的容貌口才還肉緊,搖旗吶喊,口水四溢,說以阿太今時今日的地位,參加那個撈什子初選幹什麼?徒浪費精力和時間。

哼!你貴姓?跟阿太辯論,你配嗎?

豈料,皇帝不急太監急的幫閒們,眼鏡碎片掉滿一地,阿太竟然什麼都應承,而且連細節都答應得徹徹底底。幫閒們無法明白,這是阿太的心結,我等這個機會,等得太久了。

阿太需要的是一個平台。成立核心小組,政改方案發表過了,民意調查公布完了,非但阿爺沒有找過她,連社會也沒有什麼反響。阿太說得坦白,就是因為缺乏平台。

政治是表演藝術,平台,說得準確一點,就是舞台。試想想,一個歌手舞者,不管你是十八般武藝,件件出色,不讓你上台表演,縱有超凡絕技,也無從發揮。六年前退出舞台的阿太,除非早已心如止水,甘心從此含飴弄孫,否則那種寂寞難耐孤單冷清,外人是無法理解的。

人走茶涼,政治是很現實的。我耳聞目睹,一次阿太開吹風會,發表對政改的看法,新晉記者姐仔連珠炮發,問得阿太面有瘟色。換轉阿太還在朝當權,或任何一個司長局長,這些記者們還敢如此放肆嗎?

阿太放出消息參選,久違了的阿爺又來勸她了。阿太的一舉一動,又再成為傳媒焦點。阿太說的話要有人聽,就需要一個正正式式的平台。

幫閒們說阿太根本不需要參加初選機制,他們太不明白阿太需要什麼了。初選的所謂辯論,其實只是阿太的個人政策宣言,難得的是,還有電視電台直播。六年了,無論是參加遊行,還是核心小組,阿太的受傳媒注視的程度,比得上今次宣布參選嗎?

我期待阿太的初選辯論,更期待的,是她如何落街嗌咪。

2007-09-20

17 September 2007

阿太出山

千呼萬喚,阿太終於願意 放下身段,不再過分珍惜羽毛,出山了。

阿太沒再穿驚艷照人的紅色套裝,卸下上流Ball 場的珠光寶氣,放棄了六星級酒店function 場地,走入尋常百姓的社福機構,發表處女競選宣言。

阿太沒有昔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前呼後擁,沒有人為她安排打點,只有女兒跟出跟入,女兒畢竟不是吃那碗飯,沒見過如此蜂擁難纏的記者,有點慌亂,也插不上手,一切事情,只得由阿太一個人來應付。

好不容易把那些毫無紀律的記者安頓下來,終於可以開腔了,怎料一出閘就脫腳。「我宣布有意競逐行政……立法會港島區補選……」「行政」?不是行政長官是什麼呢?行政長官……行政長官,唉!這個位置本來該是我的,只要我當年稍稍放下身段,放棄那個什麼「香港良心」的虛榮頭銜,在阿爺面前演活一個聽話的小乖乖,這個位置了我早就坐定了,還輪得到你這個一直做我手下的寂寞推銷員嗎?幸運之神常常和我擦身而過,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怨不得人。

紙上斗大的字明明寫得清清楚楚,為什麼好像眼前一黑, 「立法」和「行政」就移形換影。那該死的佛洛伊德老頭,真的比水晶球還要靈驗,日有所思,開口就中,潛意識這東西,要騙自己也騙不了。

阿太在官場打滾四十年,什麼大場面沒見過?雖一把年紀,勝在經驗滿瀉,只窒了一下,不消幾秒,馬上回過神來,沒露一點尷尬。那燦爛的笑容迷人的梨渦,把難堪都掩藏得嚴嚴實實。六十七之齡,果是寶刀未老。

不僅未老,比起那些滑頭政客,竟然帶來一點清新的感覺。有記者問,阿太參選,有沒有考慮個人得失?一般政客也許眉頭不皺一下,想也不想就搶着回應: 「在民主這個大是大非的問題的上,從沒有個人得失這個問題。」如果阿太說的是這種虛情假意言不由衷的答案,就顯得俗了。
「個人得失,我和家人當然有考慮。」然後話鋒一轉: 「無論哪個選舉,都無十足把握輸和贏……如果選民投票不認同我,我都覺得做了應做的事,心安理得。」答得瀟灑利落。

香港政治,阿太算是第零梯隊,第一二三四梯隊們,不妨重溫阿太記者會,學到嘢。

2007-09-17

14 September 2007

大聲唔代表冇禮貌

《中國領事保護和協助指南》呼籲國人到了外國, 「在公共場合要表現平靜,不要大聲說話,避免突出自己」,連日來,引起了內地媒體強烈反響,圍繞中國人在海外的失禮表現,揶揄諷刺有之,搖頭嘆息有之,苦口婆心有之,厲聲撻伐有之,總之都是憂心忡忡,怕這樣繼續下去,中國人已成黃禍,終有一天會被開除球籍。

媒體議論紛紛,擾擾攘攘,官方終於按捺不住,出來定調,人民網以訪談形式,訪問了一位法學專家,以權威的口脗,解讀指南。

「大聲說話」給人大做文章,專家的解讀,當然要集中為這幾個字消毒。要把影響扭轉過來,專家搜索枯腸, 提出兩套理論: 一為「安全論」,二為「文化差異論」。

專家沒有否定禮貌的問題,但卻認為這只是小事一樁,重點在於安全:「在公共場所避免大聲說話,常常會引起他人注意,注意到你是一個對當地情况和規則不甚了解的外國人。在這一個陌生的國家可能導致不法之徒覬覦之心,影響到你的安全。」專家又說: 「不同的文明和不同文化之間的差異,它們沒有誰高誰低。

單純地說,大聲說話和小聲說話,如果不是從安全的角度來說,而從其他的方法來考慮,本身在不同的場合,在不同的國家,不同的民族,可能覺得並不是說哪個更好,哪個更差。」專家說得迂迴曲折,生怕傷害了中國人民脆弱的感情,呼籲國人入鄉隨俗,在公共場合降低聲浪,再三強調不存在好壞高低,只是文化不同,也是為了國人安全。專家解得吃力,翻來覆去,看得令人丈八金剛。外交部駐外使節,何不引用周潤發在電影裏的一句對白: 「我大聲,唔代表我冇禮貌」,廣為宣傳,解釋中國的大聲文化,取得人家諒解,不是更簡單直接嗎?

國人無論是呼朋還是喚友,嬉笑還是駡娘,不問場合,都嗓門特大,聲如洪鐘,這種習慣如何形成,有文化深層原因,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戒除。

要改變這種陋習,不能過分保護,要不留情面直斥其非,令他們有羞恥感。在公共場合大聲說話,不是安全問題,更不是文化問題,而是跟隨地吐痰,到處便溺一樣,是個衛生問題,同樣是污染環境,令人生厭。

明報 2007-09-14

11 September 2007

誰教壞了我們的黑猩猩?

內地《新安晚報》八月底刊出了一篇文章: 「誰教壞了我們的黑猩猩?」話說幾名遊客在逛合肥市野生動物園時,竟然遭到黑猩猩吐口水,遊客不敵,只得倉皇逃走。黑猩猩為何懂得吐口水?又為何要向遊客吐口水?經記者向動物園職工查證,黑猩猩這一惡舉,是遊客教出來的。
報道說:幾名遊客將手中的果皮、食品和礦泉水砸向黑猩猩,並向牠吐口水,結果黑猩猩被惹怒,撿起礦泉水瓶砸向遊客,並也向遊客吐口水。

如是者,一場以眼還眼的人猩口水大戰,就如此這般地展開。

黑猩猩是靈長類,染色體與人類相近,聰明,模仿力強,學習速度很快,沒有遊客這種的示範,黑猩猩絕不會懂得這樣的行為,說遊客教壞了黑猩猩,點了題,也說得非常準確。

文章說,這種笑話是在我們自己國家裏發生,連黑猩猩都記住了我們曾向牠吐口水,別國公民怎麼能對你隨地吐痰、大嗓門的陋習視若無睹!

內地同胞境外旅遊,問題豈止吐痰和大嗓門,有一些他們習以為常的表現和行為,更有驚嚇效果。

我遇過最經典的一幕,是在火車月台候車的長椅上,一位打扮入時的內地女遊客,一面與坐在旁邊的遊伴傾談,一面把鞋子襪子一一脫下,悠然自得地剪起腳趾甲來,其姿勢之自然,其態度之從容,其心神之投入,簡直把月台當成是她家的睡房或廁所,沒有絲毫的尷尬與不安。替五隻腳趾完成了任務,把鞋襪穿回,又輪到另外五隻腳趾接受貼身享受。我站在遠處,看見過路人都面露厭惡之色,急步走過,避之唯恐不及,生怕這位時髦女士的體物,飛濺到自己的身上來。

有報道說中國遊客把人家展覽的觀賞魚撈出來準備架爐烹燒,起初難以置信,看過這些報道和親身經歷,國人在外國之異常行為,已到了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的地步。

喧嘩吵鬧,排隊打尖,衝車霸位,這是我們每天都可以見到的奇景,本地人也會這樣做,見怪不怪,我們都會用體諒和接納的心情看待,但到了外國,人家以為你是未開化的野蠻人。

中國外交部的領事保護指南,只提醒國人不要在公共場合大聲說話,若要鉅細無遺的把所有毛病都挑出來,恐怕一本書也寫不完。

明報 2007-09-11

08 September 2007

「不要大聲說話」

暑期結束前,匆匆去了一趟泰國,吃喝玩樂,玩了幾天。以前一個偌大泳池刺激的水上遊戲已夠小孩們滿足,今天,購物竟然成了女兒的主要節目。小孩長大了,我們也不得不認老。另一個人老了的表徵,是非要擠出一點時間出來做Spa 按摩,紓緩那過度疲累勞損的老骨頭。

住的是一家雅致但不豪華的度假酒店,那供客人按摩的小屋,佈置得頗有品味。柔和舒適的燈光,洗滌心靈的音樂,遠離塵囂,盡去煩惱。按摩小屋的胖女士和顏悅色笑臉盈盈的奉上香茶,遞上毛巾,用不太流利的英語,跟我們攀談起來。

她問: 「你們是哪裏來的?」「香港。」「我看得出來,你們不是中國來的。」「你怎麼分得出?有什麼分別?」她回答得有點謹慎,欲言又止,說得結結巴巴: 「我分得出來,香港人跟中國人不同,中國人比較嘈吵,但你們沒有什麼說話……」我們再沒再回應,只有相視而笑。

說內地的中國人比較嘈吵,這可能是事實,但香港人又何嘗不然,尤其出外旅行,那種忘乎所以的亢奮,同樣是令人側目,教人搖頭。那位按摩小屋的胖女士一眼就認出我們是香港人,吵與不吵可能最容易分辨,衣著打扮,氣質舉止,總是有所不同。至於你是香港的中國人,還是中國的香港人,如此複雜的身分認同,當然不會在這位泰國女士的興趣範圍之內。

中國外交部最近發布了《中國領事保護和協助指南》2007 年版,主要內容,是有關中國人在外國如何取得領事保護和協助等,由什麼叫領事保護到具體操作聯絡電話,一應俱全,非常詳盡,內容近二萬字。但傳媒有興趣的不是其他,而是以下的一段:「在公共場合要表現平靜,不要大聲說話,避免突出自己……」就是這二十二個字,在網上平台、內地媒體、華文世界,熱爆討論。他們都問,由外交部來提醒國人出外旅遊「不要大聲說話」,反映了問題的嚴重性,但國人在外國令人厭惡的舉止行為,又豈止「大聲說話」那麼簡單。中國是文明古國,是禮義之邦,為何要淪落到要人家專門用簡體中文提醒: 「便後請冲水」、「請安靜」?究竟這些突然富起來的同胞,出了什麼問題?

明報 2007-09-08

05 September 2007

黃惠琼

大澳有一位「愚婦」,她沒有移山,十多二十年前,一石一土,一磚一泥,搶修那具歷史價值的防波提大壆,惹來譏諷和白眼,她,就是黃惠琼。我在電視看到她的專題報道,心中也不無疑問,究竟她是什麼人,在香港這個現實的社會,竟然還有這種人存在?

以後,陸續聽到她的消息。為保存大澳文化歷史,千辛萬苦頂住壓力,建立了大澳文化工作室。因為官府粗暴沒收在工作室展出的鯨魚骨,鬧出風波,經各方援手,終於取回。政府用破壞原有濕地的方法來建立補償濕地,她提出反對。在濕地附近興建避風塘大壆,遮蔽大澳的日落美景,她提出質疑……她奔走呼號,用盡一切建制內外的辦法,最終都失敗而回。

保育大澳的自然景觀文物文化,黃惠琼忘我投入,身體力行。如果說,近年風起雲湧的保衛天星皇后,守護市集傳統,參與設計規劃,是真正本土運動的開始,黃惠琼十多年前在大澳展開的保育抗爭,是更早的本土運動,只因為限於大澳,沒有那麼轟烈矚目,不引起外界太多注視而已。黃惠琼的文化工作室,展現了大澳漁村生活的側影。例如舊時的捕魚工具、炊具碗筷等等,還有一架有相當歷史的木造手製兒童學行車,非常有趣。工作室當然不能和博物館相比,展品的鋪排說明也有點粗糙,但處處都顯出黃惠琼和一群熱心的大澳居民的努力付出,令人感動。

工作室不收門券,也沒有恆常的經費來源,財政非常緊絀,只能靠售賣明信片幫補。明信片都是昔日大澳漁村的生活片段,由攝影名家拍攝,值得買來留念。

我還買了一本黃惠琼寫的《澳水靈山》,介紹大澳的十大值得欣賞的生態環境,記述都市發展和大澳生態的變遷,最值得一提的,是研究水上人「鹹水歌」的傳統和來由, 「鹹水歌」多在婚嫁時唱,唱的都是對艱苦生活的嘆息對未來幸福的憧憬。如果只看文字還嫌不夠,可以看看由黃惠琼拍的DVD 片段,由大澳長者憑記憶親自演繹,原汁原味,是研究水上人文化的絕佳題材。

黃惠琼力量單薄,缺乏資源,無怨無悔,單槍匹馬堅持了二十多年,能不令人敬佩嗎?可幸的是,保育抗爭,全港的黃惠琼已經愈來愈多。

明報 2007-09-05

02 September 2007

紅樹林

大澳有甚麼產品馳名中外?人們如數家珍:地道的咸魚,惹味的蝦糕,滋補的花膠和清香的茶果,都是到大澳必買的手信。大街那股海產的氣味,對好吃的港人有特殊吸引力。

但不少人都忽略了大澳另一種特產----紅樹林。紅樹林雖不是大澳獨有,是咸淡水濕地的特別樹種,米埔、濕地公園都有它們的影蹤,但大澳的紅樹特別惹人喜愛,因為它們就是居民生活的一部份。

小小的大澳,紅樹林的面積多達60公頃,舉目四望,幾乎到處都是,當中還有不少珍貴品種。紅樹林有「海岸守護神」的美譽,生長在岸邊泥灘,根部抓緊濕地。在外國,有些品種長至幾層樓高,海嘯巨浪襲來,衝力得以卸減,岸上居民可藉這守護神的庇蔭,逃過一劫,財產生命,得以保存。香港生長的紅樹,一般較矮,但亦有很好的防波作用,只要把漁船駛到紅樹林附近,就可減低海浪的衝擊。

由紅樹林造就的特殊環境,形成一個良性的生態循環,水筆仔、招潮蟹、彈塗魚、大小白鷺,都是大澳居民的童年記憶。

為了補償新機場興建時的破壞,有專家相中大澳昔日由鹽田和魚塘自然發展而成的濕地,要擴而大之,建造人工濕地。當地部份鄉民堅持在旁邊興建避風塘作為交換條件。於是,一項三億元的生態大破壞工程,在03年4月全面展開。由人工大堤圍成的避風塘,使用率極低,也徹底破壞了大澳日落的美景。最可憐的是人工濕地,紅樹苖每棵十元,共植了8萬棵,親眼所見,現在已所剩無幾,不少已枯成殘枝,半死不活,公家的自汗錢,名乎其實掉入咸水海。

災難還不只於此。當局正計劃將一塊紅樹林旁邊的土地,批給一個與政府關係密切的志願機構,蓋建幾層樓高的生態考察青年營舍,獨家給此機構使用。試想想,青年人集體活動,喧嘩嘈雜,口號震天,營舍離濕地這麼近,覓食的鳥兒,肯定嚇得魂不附體,再也不敢飛回來。生態考察變成生態破壞,在不少落後的國家和地區都不斷出現,我們為何不汲取教訓,又要在大澳重覆再犯?

人人口講環保,表態保育紅樹,但卻以為紅樹資源取之不竭,個個伸手要拿,令大澳的紅樹林生態,又一次陷入危機。

2007-09-02

30 August 2007

口述歷史

大澳居民馮伯是我們的導賞員,今年七十多歲,退休漁民,我問他,既然早已不打魚了,兒女也沒有繼承父業,都搬到市區去了,兩老為何還要堅持住在棚屋?

不善辭令的馮伯沒談太多,只說: 「我哋一家大細返嚟,廿幾三十人,有邊間公屋可以住得落?有邊間好似我哋棚屋咁大咁通爽㗎?」沒有大道理,也不需要什麼保育文化傳統的大理論,習慣、親情、生活、環境已經說明一切。多謝馮伯他們的堅持,大澳水鄉的原貌,才能得以保存。
與馮伯初見面,他再三強調自己沒讀過書,不識字,所講的全憑記憶,有親歷的,也有代代相傳。這樣的原始記憶,耳聞目睹,比文人學者生花妙筆的記述,還要精準真確。

颱風過後,整天下着綿密的大雨,由馮伯帶路,撑着傘,一家大小穿街過巷,來到了棚屋群。我們通過那座有三十年歷史的新基大橋,馮伯娓娓道來,當年居民如何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早上上工,晚上回來,落手落腳,橋的一柱一木,全是居民的心機和血汗,沒花費公家的一分一毫。原來按照慣例,鄉郊修橋起路,雖由居民負擔,官府也會資助若干包水泥,但幾經交涉,卻不得要領,居民唯有自食其力。

當年因棚屋門牌號數不清,郵件經常錯誤派遞,馮伯說,居民常常逾期繳交電費,自己給截電也有好幾次。後來經志願團體協助,才能正常收信。馮伯這類口述歷史,是大澳發展史的重要組成部分,得趕快有人記錄下來,整理成民間縣誌,才不至失傳。不然,十年八載之後,就會剝落丟失。

棚屋居民的鄰舍關係特好,除了因為水上人家同聲同氣分外親切,也與棚屋的設計有關。例如像露台的棚頭,是作息工作,也是吃飯聊天的地方,坐在那裏,相隔很遠,鄰居也可相見招呼。即使人在屋內,因窗子開得特別大,在外面走過,也可以寒暄問好,比多層住宅的「透明度」要高得多,左鄰右里,自然格外密切。

2007-08-30

27 August 2007

夢裏不知身是客

是凌晨三點還是四點,剛剛睡着,突然被一陣陣水聲吵醒。不是廁所水箱的聲音,也不是有什麼人扭開浴室的水龍頭。那水聲,綿延不絕,去了又來。那水聲,不是來自哪個房間,也不是來自窗外,好像是從牀底下傳來。

還在前線跑採訪的時候,離港工作,午夜夢迴,常有不知身在何方的驚恐,夢裏不知身是客。今次也不例外,定了神,用力想想,問自己,究竟人在哪裏?

我睡的不是牀,準確點說,只是擺在地板上的牀褥。那水聲,來自地板下。那水聲,不是水聲,是潮水拍岸的聲音,潮漲,海水在地板下面流過,有節奏地敲打着淺岸。我睡的房子,地板其實動也不動,但每當潮漲潮退,總是有種在船上盪來盪去的感覺。

周末,幾個家庭大大小小到大澳棚屋,住了一個晚上,可能是白天走得太累,睡不穩,夜半醒來,那熟悉的身在異鄉的感覺,又再襲來。

後來才知道,大澳的漁民們,約在兩百多年前,已經開始建造棚屋。起初,他們把漁船用石頭固定在淺岸水邊,安頓一家老少。

再過一段時間,漁民用簡陋的材料,像葵葉、木板、鐵皮,蓋搭成一家半圓屋頂的房子。把石柱打入海牀,一種名叫坤甸的木樁,插進石柱,整個棚屋,就固定在石柱木樁之上。一名大澳漁民說,坤甸產自東南亞,在乾燥的時候容易爆裂,放在水中,可以幾十年不變。

後來,棚屋發展出第二期第三期,上下兩層,有水有電,涼風颯颯,通爽舒適。漁船就停在棚屋後門的水中,漁網等用具就放到他們稱作棚頭的露台。棚屋的設計,與漁民的日常作息生活,緊密配合。

棚頭用途廣泛,除了擺放漁具,乘涼聊天,曬被晾衫外,曬鹹魚,做蝦糕等這些大澳特產,都可以在棚頭製作。

二○○○年的一場大火,引發了一場棚屋存廢的爭論,當局也蓋了幾幢與大澳景觀絕不協調的公屋,鼓勵居民上樓。住過棚屋,你就會知道他們為何不為所動。

明報 2007-08-27

24 August 2007

「不要把奧運政治化」

美亞花露等荷李活影星,要求國際社會向中國施壓,介入蘇丹達爾富爾大屠殺危機,將中國奧運,稱作「血腥奧運」,呼籲世界各國抵制杯葛。

「無國界記者」譴責中國政府沒有履行保障新聞自由的承諾,記者受到諸多限制跟蹤監視,受訪者受到盤問騷擾恐嚇噤聲。有關組織詳列被囚中國新聞工者名單,要求釋放因言獲罪的同行。

面對國際壓力,中國當局千篇一律統一口徑回應: 「不要將奧運政治化。」詞窮理屈蒼白無力。
國際壓力持續不斷,國內壓力又如山洪暴發。為了奧運,把沉冤經年的上訪民眾驅趕遣返毆打拘禁,算不算政治化?強行拆毁民工子弟校,欲教無從欲學不得,算不算政治化?得不到合理賠償,遷拆戶請願: 「奧運給百姓帶來什麼?蒼天,我們的活路在哪裏?」這算不算政治化?上萬失地農民失業工人聯署《不要奧運要人權》的申訴書,上海市民簽署《要人權不要奧運》的公開信,又算不算政治化?

以一句「不要政治化」來敷衍推搪,當局根本沒有決心和誠意面對隨時爆發的地火。

40 多位知識分子《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同樣的人權》的呼籲信,提出具體建議,可緩解目前不少矛盾。

他們呼籲:對良心犯實行大赦,使他們能在自由的氛圍裏享有與家人一起觀賞奧運的權利;允許流亡海外的中國公民回歸故土,能在自己祖國而不是異鄉觀賞奧運;落實中國政府有關外國記者奧運可以自由採訪的規定,並讓中國媒體的記者享有同等權利……

他們要求:給予因奧運工程遭受拆遷的居民以公正的補償;釋放因反抗強制拆遷而被逮捕判刑的公民;停止以舉辦奧運為名強行甚至暴力遣返羈押上訪訪民;不應該關閉民工子弟學校,保障他們遷徙自由、表達和申訴的權利,讓農民工的孩子享有與城市居民同樣的參與奧運的權利……
合情合理具體可行。官方豪言壯言,歌舞昇平之餘,請聆聽民間的呼聲。

明報 2007-08-24

21 August 2007

同樣的人權

在北京天安門萬人倒數奧運一周年前一天,40 多位著名中國知識分子,向全世界發出了一封《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同樣的人權》的呼籲信。這宗新聞,少數本地傳媒稍有提及,但顯得極不重視,如果不是《明報》和《亞洲週刊》全文刊登,除非有心上網尋找,否則跟本無法讀到。香港傳媒那種自動自覺的自我審查,愈來愈嚴重,又是另一明證。

公開信由異見作家劉曉波起草,信件發出後,劉被北京公安約談。聯署者包括天安門母親丁子霖、張先玲, 「六四」被拘禁的異見人士陳子明,維權律師浦志強,維權人士胡佳,禁書《如焉》作者胡發雲,著名法律學者于浩成、徐友漁,還有知名劇作家沙葉新,與建制關係密切的作家戴晴都有簽名。

比較矚目的,是曾經坐牢、軟禁、長期受監視的趙紫陽秘書鮑彤,亦有參與聯署。網上簽名,正在進行,聯署人數不斷增加。

公開信用溫和的語調,呼籲中國政府在「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的口號下,落實《世界人權宣言》所規定的,中國憲法所肯定的,人人都應該享有的普世人權。

信函指出,中國政府在申辦奧運時,曾公開承諾改善人權,但沒有實質具體的改善,「相反,我們目睹的、聽聞的,乃至親歷的,卻是對新聞和表達自由的更嚴厲的扼殺,對人權捍衛者的變本加厲的迫害,對國際公認的人權標準的任意踐踏,對貧弱群體權益的肆無忌憚的侵犯,甚至奧運籌備過程本身也成為一些政府部門及官員侵犯人權、盤剝弱勢群體的堂皇口實。這一切,嚴重違背了奧運精神,正在使中國政府失信於世界,失信於國民,以至於民怨日滋、危機日深,政治領導人的親民形象日損」。

體制內的《南方都市報》,指出奧運的核心是普世價值,是理性多元包容,是民主自由法治。體制外的知識分子,要求中國人民要有「同樣的人權」。他們用不同語言,做着同樣論述,互相呼應。

明報 2007-08-21

18 August 2007

《南都》點中問題的要害

辦奧運,北京是否準備好了?很難有絕對客觀標準來衡量。有人替北京數日子,過去一年,天朗氣清和陰霾密佈的比例,污染控制能力是加強了還是減少了?首都鋼鐵廠,能不能搬得動?奧運期間會否停產減產?來顯示抗污的決心。也有人計算過北京的塞車時間是縮短了還是增加了?能否限制百萬車輛在奧運期間上路?來證明當局有沒有治理好交通的能力。

中國官方很自豪地說,中國有「社會主義制度能夠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優勢」,這話一點不假,要北京在奧運期間白雲藍天交通暢順有多難,一聲令下,污染的工廠全部停產,主要道路嚴禁車輛駛入,嚴打隨地吐痰,亂拋垃圾,有礙市容的建築統統拆掉,上訪者驅逐不了,就把他們全部拘禁。集中力量搞一個乾乾淨淨,秩序井然的奧運,有「社會主義優勢」的北京,要辦,有什麼事情是辦不來的?

因此,《南方都市報》的社論,在主旋律下就更彌足珍貴了。

「如果把綠色奧運的理念放到全中國來考察,環保的現狀更是令人擔心。從太湖的藍藻到洞庭湖的老鼠,從廈門引起巨大爭議的化工項目到三江並流的世界遺產風波,讓我們時刻反省。」

「這些年來,奧運概念在推動我們科技創新,尤其是科研體制改革方面,到底起了多大的作用?或者說,科學的進步,能夠從一場體育盛會中獲取多大的動力?顯然,我們的答卷並不圓滿。」

「奧運會的價值從來都不僅止於運動,它更是一個普世價值的使者,一個全球文明的播種機。理性、多元、包容普世價值的前提,民主、自由、法治是全球文明的核心。」

「如果還有黑奴工等待解救,如果還有手機用戶因短信動輒獲罪,如果教育體制沒有推進,如果腐敗現象沒有減少,那麼我們必須承認,人文奧運,我們還沒準備好。」

奧運真正價值不僅止於運動,而是普世價值和全球文明,《南都》的社論,點中問題的要害。

明報 2007-08-18

16 August 2007

民主不是私相授受的人情

馬力去世,立法會的空缺由誰填補,民主派和建制派出現兩種截然不同的表現。自由黨一早表態不參選,若民建聯不派人參選,就會支持早已摩拳擦掌整裝待發的葉劉淑儀。馬力的喪事還在進行,民建聯未正式表態,但資深黨員已多次暗示,未必參加補選,會支持葉劉出戰。葉劉在保皇陣營眾望所歸,范徐麗泰早已讓路,葉劉也會吸納不少公務員選票,再加上民建聯自由黨的支持,葉劉無論聲勢與實際,已比其他參選者早出一線。

在泛民這一邊,形勢仍然混沌。04 年高票落選的何秀蘭率先表態參選,公民黨一眾大狀先後表示支持,民主黨大老李柱銘也公開說個人支持何秀蘭。當人們以為大局已定,但民主黨內第二梯隊卻強烈反彈,公開炮轟大佬文化,表示不能再讓,也不能再等。

舊病未除,新患又起,這種爭論,民主黨並非第一次,每到選舉,出選排位,紛爭擾攘,沒完沒了。民主黨的領導換了又換,不是不想面對,就是無能為力。

泛民支持者還清楚記得,04 年選舉李柱銘楊森突然打出告急牌,吸納大量泛民選票,結果何秀蘭只差輕微票數,飲恨沙場。落選的何秀蘭落落大方,李柱銘楊森的後悔莫及,不善忘的選民,相信記憶猶新。李柱銘第一時間支持何秀蘭參加補選,是帶着「贖罪」的心情,要還清3 年前的人情債。

李柱銘被奉為民主之父,理應明白選民神聖一票,不能視為可按個人喜好私相授受的人情。香港民主政治值得珍視的是制度的建立,如果泛民認為只派一人參選才可避免分薄票源,才有足夠勝算,就必須建立完善的機制,解決黨內派內紛爭。

泛民各黨,包括民主黨可先用初選和民調,決定初步參選人,然後再用各派都接受的機制,推出唯一正式的候選人。

必須強調,絕對不能關起門來開幾次飯盒會就秘密協商出一個人來,標準要公開,機制要透明,讓所有持份者,包括選民都看得透徹看得明白。人選一經決定,各派必須全力支持,這是一個民主機制的必要過程,重要性與正式投票沒有根本分別。不少支持者恨鐵不成鋼,對泛民的紛爭表示痛心,呼籲泛民團結一致。能否建立解決分歧的機制,考驗着泛民團結的基礎。

明報 2007-08-16

15 August 2007

左派紅人做回自己就好了

民建聯主席馬力英年早逝,戰友、朋友、學長、老師,紛紛撰文悼念,表示哀痛。中國人一向「為死者諱」,即使政見不同,都不會說一些太重的批評說話。但是,馬力去世前公開否定六四屠城,大大傷害了香港市民的感情,只要聽聽電台「烽煙」,聽眾為何對馬力這番言論仍然咬牙切齒,會對香港的民情,有比較確切的掌握。

悼念文章,多數是左派「圍內」人寫的,都是千篇一律的讚譽馬力年輕有為,堅持理想,為香港前途作出不少貢獻。這種說法,相信「圍外」人都很難一概否定;但對「堅持理想」這四個字,聽起來好像總是缺了一些甚麼。

寫到這裏,我想起至今仍然身陷囹圄的程翔。好幾年前,我在香港電台碰到他,跟他聊起剛剛訪問了一位左派紅人,我盛讚紅人思路敏捷詞鋒銳利,是非常好的談話對手。程翔以一貫的態度淡淡回應說:「若果他做回自己,做回一個人就更好了。」程翔左派出身,對左派陣營當然有深刻了解,也認識這位紅人,他這番說話,當時我反應不過來,事後回想,是何等深刻,何等透徹,沒有經歷過,沒有徹底反思,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馬力還年輕,中國天翻地覆的政治運動,他只有幾歲到十幾歲,絕不會捲入得太深。但他的「圍內」前輩,都是親身經歷者。大躍進、反右,都已年代久遠記憶模糊,到文化大革命,印象太深刻了。林彪是毛澤東的親密戰友和接班人,左派不是人人在喊毛主席萬壽無疆林副主席永遠健康嗎?

當林彪密謀造反折戟沉沙,他們不也是投入批林批孔甚至批周公嗎?然後是四五天安門事件,反擊右傾翻案風,「翻案不得人心」,不也是喊得力竭聲嘶嗎?然後是華國鋒當權,他們支持華主席,鄧小平復出,他們又擁護鄧小平。眼睛都不眨一下,說停就停,說轉就轉,有沒有內心痛苦思想掙扎,「圍外」人不能明白也沒法理解。到「六四」,一些左派組織加入支聯會,後來鎮壓成定局又馬上抽身而出,大家記憶猶新,不用多說了。

至於香港政治,就更不堪了,港人爭取八八直選,左派喊出「寧要飯票不要選票」口號。二十三條立法,毋視港人的恐懼和疑惑,左派全力支持。早把二○○七雙普選寫入黨綱,中央一皺眉就第一時間退卻,普選日期退到不知所終。幾十年來,本地左派都是聽話、緊跟,確認誰是當權者,就萬無一失了,有時,中央鬥爭形 勢複雜,偶有站錯邊,馬上轉回來,認認錯,寫寫檢討就可以了。「做回自己,做回一個人」,有獨立思考,有自己的主見,對他們來說,真的談何容易!「堅持理想」還是「堅持當權者所想」,獨立思考的香港人自然心中有數。

蘋果日報 2007-08-15

「Are We Ready?」

由《香港始終有你》原班人馬作曲填詞的《We are Ready》,奧運倒數一周年,唱遍神州大地。

一年一年的等待╱我們看見未來╱
一起用汗水來灌溉╱五種色彩……
這片土地已經準備好╱打開夢想起飛的跑道╱
讓全世界的目光╱降落在我們的懷抱……

「好事之徒」把歌詞與香港人渴望普選連在一起,雖屬穿鑿附會,但唱起來又真有這樣的感覺。網上好手聲言會剪輯配上新畫面,表達港人的心聲,又會成為YouTube 熱播的焦點,效果如何,令人期待。

主辦奧運,北京是否真的準備好了?外國輿論質疑,香港這個言論多元的小島,亦提出不少問題:文明禮貌、衛生環境、隨地吐痰、空氣污染、交通擠塞,甚至豪雨過後排水的能力,統統都未達標,大唱什麼「我們準備好了」,是否自信過頭,太早了一點?

中國人對奧運的亢奮,早已蓋過要面對的實際困難,雖不是個個官員頭腦發熱,但公開發言仍是豪言壯語,信心萬丈,所有問題一年後都可以克服。內地官僚的空話浮誇,幾十年來遺傳因子代代相傳,仍未消退。

除了亢奮發熱,豪言浮誇,內地傳媒也不乏理性的輿論。《南方都市報》雖經歷突變滄桑,但大膽敢言,仍然未減。在一遍歌功頌德的主旋律中,《南都》日前發表社論,以《奧運倒數一周年,Are We Ready?》提出詰問,看得出那都是發自肺腑之言,苦心 婆心:

「如果今天不僅有激情,還有理性;不僅有憧憬,還有回顧;不僅有稱頌,還有提醒,無疑它將更有意義,更見價值。那麼請讓我們對照2008 年北京奧運的三大核心理念,進行一場反思。」2008 年北京奧運的三大核心理念是什麼?

也許因為腎上腺素分泌過剩的國人與官員,早已忘了。綠色奧運、科技奧運、人文奧運,三項向全世界發出的莊嚴承諾,做到了嗎?評論提出了無法不面對的事實,《南都》的論據,下篇再談。

明報 2007-08-15

12 August 2007

真正的本土運動


中國人是個逃難的民族,幾千年來的傳統,造就了這個移民社會。戰後嬰兒潮的一代,不少父母避秦南來,在這塊殖民地尋找到一個安樂窩,踏實在這裏建立事業,組織家庭。


南來的一代,雖然逐漸在香港安頓,但心卻繫着北方的家國,鄉土情愛國心,內地接連的政治動盪,椎心泣血但無能為力。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糧油藥品,衣物匯款,不絕的接濟內地至親,以解燃眉之困。人在香港,心仍眷戀着他們的故鄉。


戰後的一代,幸運地搭乘經濟起飛的順風車,事業經濟剛有所成,適值香港前途不明,再加上八九屠城震撼,逃難的DNA 又一次發作,數以十萬相計移民,入籍美加紐澳買個政治保險。雖然回歸後,不少人又再連根拔起回流香港,當中不少只為搵食需要而回來。事實證明,南來避秦的上一代和戰後成長的這一代,都沒有視香港為他們真正的家,沒有穩固地紮根香港,從沒有為香港打拼的想法,有任何損害自身利益的風吹草動,唯一的選擇,千方百計,溜之大吉。


到了朱凱迪、陳景輝這批三十歲不到的一代,香港前途問題出現時,他們還未出生,或許只有幾歲,姑且稱他們「香港前途的一代」。他們沒有南來一代的歷史包袱,也沒有嬰兒潮一代的經濟條件。比起上兩代人,年輕人對香港有更深厚的感情,有更真誠的歸屬,有更熱情的投入。過了半個世紀,這一代香港人不想再四處漂泊,要真正紮根香港, 「香港是我家」不再是虛偽的口號包裝,而是行動實踐。


他們認真地研讀這片土地的過去,發現當權者的論述與真實有很大出入。殖民者和特區政府的管治模式和理念,根本沒有絲毫的變化,都是摧毁過去來創造地產商口袋裏的財富,都是以鏟除歷史來模糊人民的記憶,都是以諸多荒謬的理由來阻礙民主的進程。面對不義和不公,年輕人不再只是把臉別開或逃離現場,真正的本土運動,由這一代開始。


明報 2007-08-12

09 August 2007

高官會考傳奇請到此為止

不知是國師的點子,還是政治化妝師的心得,根據外國經驗,在公開場合說故事,肯定「殺食」,肯定得分,肯定令聽眾留下深刻印象。於是,勤政愛民的本地高官,每逢開腔,必有自己親身經歷的勵志故事,這種公式化的深情演繹,已經到了氾濫成災的程度。

我們聽過高官兒時住板間房的貧窮經歷,又聽過高官屋邨長大勤苦讀書成為教授的奮發經過,更膾炙人口的,就是雪糕仔變大律師的本土傳奇。這些故事,一再炒作,成為一個個香港神話:只要肯努力,再苦也可翻身,再窮也可飛黃騰達。

會考放榜,高官又再空群而出,紛紛拿出早已變成化石的會考經過,勉勵同學。黃仁龍司長一再重複讀書的辛酸,更以6 歲女兒發燒仍要堅持大考的經過,說明要克服困難面對逆境。年逾六旬的教育局長孫明揚也不能免俗,落區與年輕人分享會考心得。

最精彩的當然就是我們的曾特首,他專誠邀請幾位會考和中六生到禮賓府,向他們透露數十年前會考世界歷史「肥佬」的個人機密,片段由政府新聞處全程拍攝、剪接、發放,精心挑選感人的soundbite,字字珠璣,發人深省,年輕人個個聽得雙眼發光,點頭稱是。

這不是由傳媒採訪,而是由新聞處發放的「特首會考傳奇」,是徹頭徹尾的宣傳品,但電子媒體卻一字不漏,照單全收,確實令人嘆為觀止。先撇開這個老問題不談,高官們一再重複這些老掉牙的會考故事,對今天的年輕人究竟有多少現實意義?有多少啟發作用?

三四十年前,能夠讀到中五會考,已經非常矜貴,可以找到不錯的職業,大學生當然是天之驕子,更是翻身的最佳保證。即使會考失手,又或不能進身學府,向上流動的機會也非常多,只要努力上進,要上一個台階並不太難。

幾十年後的今天,學位貶值,大學生早已毫不稀罕,學士學位已經是最基本的要求,拿到博士的也可能找不到工作。高官們近半世紀前的會考經歷個人奮鬥,早已脫離今天的現實。會考零分,前路茫茫,需要的不是「當年會考肥佬,今天做了高官」的個人傳奇,而是實際指引前路的明燈。

高官們,拜託,你們老掉牙的會考傳奇,請到此為止,好嗎?

明報 2007-08-09

尋回香港的歷史


朱凱迪、陳景輝這幫三十歲不到的年輕人,用自己的身體保衛天星皇后,其意志之堅決,其態度之果斷,其行動之頑強, 掀起保育風雲。年輕小伙子,對這些僅有五十年歷史的殖民建築,為何如此執著、如此投身,箇中的動機和緣由,不少香港人,包括政府高官,也許無法理解,也許拒絕接受。


上年紀的香港人,質問年輕人懷什麼舊,他們到過多少次天星皇后?對這批「醜陋」的建築物有什麼感情?有人指摘年輕人眷戀殖民,皇后碼頭是殖民權力的象徵,是國恥,早該拆掉。有市民到碼頭與年輕人爭論,凡「皇」字都該拆。若這種低智的文革邏輯都能成立,長官住的原港督府,現在改名為禮賓府的官邸,早應搗毁攪碎,掉進堆田區。皇后大道中西東,十年前也應改為特區大道,洗盡殖民統治之恥辱。


當然,還有不少淺薄無知的過時謬論,例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舊的不拆阻礙發展。又或將馬路與碼頭對立起來,大聲指駡年輕人阻住地球轉,完全不理塞車之苦。


除非你完全抗拒,否則應嘗試理解他們的想法。年輕人珍視的不是懷舊,不是那庸俗不堪的「集體回憶」,不是要令政府癱瘓,更不是眷戀殖民,而是要尋回香港的歷史。天星皇后、大會堂、愛丁堡廣場,不單是皇族上岸總督入港,朱凱迪在論壇上說得好,上世紀不少本土社會民權運動,包括66年的蘇守忠絕食,70 年代的保釣和中文運動,都在此地發源。往後一連串的本土爭益運動,包括勞工假、病假、婦產假,皆始於此,可惜,朱凱迪的精彩發言,高官聽而不聞,主流傳媒也完全沒有報道。


但連結着天星皇后如此重要的社會發展史,殖民政府不願提,特區政府不想見,我們的教科書沒有教。我是誰?為什麼在這裏?香港是怎樣走過來的?年輕人發現了歷史,但歷史的發源地馬上就要煙飛灰滅,他們焦急了,吶喊聲置若罔聞,唯有挺身相救。


吳志森 2007-08-09

08 August 2007

發展與保育 權力收歸一局

執筆之時,皇后碼頭司法覆核正在開展,皇后生死命運,懸於一線。皇后清場前後,政府發動龐大宣傳攻勢,吹風放料,軟硬兼施,為強硬清場,修補形象。例如放出消息,說包浩斯風格的灣仔街市,或可挽回,又例如灣仔太原街交加街的市集,或可保留,再例如市區最後一條圍村衙前圍的發展,或可重新商議。

這些「或可」,都是形象修補工程的一部份,又或是麻痹社會大眾,分化保育人士的策略,用消息人士放料,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停在口頭說說說,一丁點實質承諾都沒有,萬一不行,就可以推得一乾二淨。

這種口惠而實不至,最典型莫過於林鄭月娥這位發展局長日前發表的《香港家書》。林鄭一方面肯定抗議人士支持本土文化和歷史文物的保育信念,又表明「發展為先」的硬道理已經不合時宜,但通篇家書,卻仍充斥着「符合程序和法例要求」「興建P2路才能解決塞車問題」等老掉牙的論點。

面對天星、皇后的抗爭,政府的公關宣傳手段操控傳媒花樣比以前變化多端,但幾十年的官僚習性和利益糾結,仍舊是不動如山,沒那麼容易改變得了。林鄭的家書充滿「手不對心」的矛盾,她的角色又何嘗不然。新一屆政府上場,三司十二局權力重新洗牌,林鄭既是發展局長,又兼古物監督,把兩種權力集於一身,已充份反映新班子的保育政策,不是前進,而是倒退。

現代政府的分工,有一個重要的概念,就是權力的制衡。行政、立法、司法三權分立互相制衡固然重要,但官員之間的權力分配,也需要彼此牽制,才可避免政策一錯到底。上屆政府,房屋及規劃地政局長手握發展的大權,在香港,三歲小孩都知道,「發展」就是把舊東西拆掉的意思,而建議文物成為法定古蹟的權力,落在民政事務局長手中。房屋局主張拆,民政局建議留,是留是拆,理論上,起碼還有擺事實講道理的餘地。

今天,留和拆的權力都集中在一個官僚身上,拆還是不拆,留還是不留,都由一個人獨斷,無論她是如何理性,都無法擺脫個人偏見和政策偏向。地產發展商的利益與政府的收入緊密結合,糾纏不清,保育力量能與之抗衡嗎?這種無法解決的矛盾,造成了不可調和的角色衝突。林鄭口口聲聲說發展和保育要取得平衡,一個人扮演兩個截然相反的角色,如何平衡得了?這種角色和分工上的衝突已經反映文物保育和規劃政策的大倒退,特區政府說重視保育,一聽,就知道是鬼話連篇。

蘋果日報 2007-08-08

06 August 2007

與外星人對話


皇后清場,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林鄭月娥的所謂「走入群眾」,只是為清場辦了最後一道手續,一聲令下,龐大的國家機器當然所向披靡。


被最高長官讚譽有加,視為「好打得」的林鄭月娥,走過火紅的年代,對學運社運並不陌生,對年輕人的激情,也記憶猶新,恃着這份經歷,成為了長官令下「走入群眾」的第一人。


林鄭畢業後就馬上加入政府,受的是殖民地政務官的精英訓練。政務官最專長的,是按既定程序既定政策,把長官的命令執行得妥妥貼貼,只需按時完成,不要問應該不應該,公義不公義。


林鄭在殖民政府的十多二十年,是香港高速發展的年代,所謂「發展」,就是簡單的「拆舊建新」,套用馬傑偉兄的說法,香港變成了一列高速前進的火車。誰敢阻礙火車加速, 「唔好阻住我搵食」,遇人殺人,遇佛弒佛。


林鄭的所謂學運社運經歷,訴求都是如「搵食」般物質性的,艇戶上樓,小販擺檔,只要政策能令小市民安居樂業,一切擺平,皆大歡喜。


今天,擺在一眾政府官員面前的保育爭議,包括不少視「中環價值」為神明的香港人,都是老革命遇上新問題。這些非物質、非金錢的東西,在他們的認知範圍裏,從未遇過,無法理解。


保育人士強調的是歷史價值,官員們看着的只是工程價錢,不停的說遲交地盤就會浪費公帑。官員又說發展與保育要取得平衡,真正的意思其實是:發展先行,保育讓路,但先進的西方國家,早已是發展與保育結合,發展與保育並存,而P2 路與皇后並存的專業設計方案,早有人提出,但官員卻視而不見。


官員又剽竊了保育人士的語言,侃侃而談「公共空間」,廿四小時不上鎖海濱長廊,咖啡茶座還是小商店,任君選擇,這不是「公共空間」嗎?以為有個「空間」造出來開放給公眾,就算「公共空間」,這種淺薄的理解,怪不得與官員溝通,就像與外星人對話一樣困難。


明報 2007-08-06

03 August 2007

讓孩子看見


曾經寫過,每場社會運動都需要一首歌。台灣百萬紅衫軍倒扁,趙詠華、胡德夫的《紅花雨》,感動萬千台灣民眾,倒扁未竟全功,《紅花雨》卻紅遍寶島。


香港的社會運動,其實都有不少原創歌曲,但唱了又唱,但如非在運動期間,始終唱不起來,究其原因,可能歌詞太直接,無法與平常生活融在一起。


高官出席皇后論壇那天, 「噪音」以一貫激昂的聲調,唱了運動界熟悉的《人民之歌》、《誰說》,配以沉厚響亮的鼓聲,為論壇揭開激動人心的序幕。


但由金佩瑋曲詞,專為保育運動而作的一首《讓孩子看見》,更令我深受感動:


讓孩子看得見╱未來過去點共線

每日留情留記號╱集成同仁同信念


聽濤聲╱鐘響遍╱木梯級╱通往天

老街道╱百載歸家都未變


看城中一張臉╱歷滄桑跟變遷

這關係╱種於心間根植遍


愛回家╱飲喜宴╱請終止╱這拆遷

愛此地╱紮根香港不願變

前去吧╱讓這愛的花開遍


金佩瑋說,這首歌專誠唱給局長聽,局長姍姍來遲,她已急不及待唱了一次,局長到了,又唱第二遍。人家唱歌,局長連基本禮貌也不顧,由始至終不直視歌者,不知是否害怕眼神接觸,會撥動那早已塵封的良心。


聽着聽着,不知怎的,喉頭發緊,像有什麼東西要從眼眶裏湧出來。是那動人的歌聲?是那婉約的歌詞?是台下周遭的熱火?還是台上權力的傲慢?


讓孩子看得見,其實只是一個非常卑微的要求。父親拖着孩子的小手,來到此地,向他講述香港的故事,向他展示我們怎樣走過來。為何我們講故事的權力,也要遭到無情的剝奪?把歷史鏟掉,換來那一式一樣毫無個性冷漠如鐵的玻璃幕牆,就等於現代?就等於發展?就等於進步?特首先生的進步發展觀,原來只是如此落後。


絕食宣言說:來皇后,為下一代守衛此地。廿多歲的年輕人已想到「為了下一代」,那爺爺級的掌握者,心裏想的又是什麼?


明報 2007-08-03

02 August 2007

李鵬當年不也是「勇敢、堅定、沉着」嗎﹖

天星武力清場,引起社會震撼,喚醒市民關注,如果問,政府在保育思維上有什麼變化?在保育政策上有什麼改進?在保育行動上有什麼革新?對不起,答案是:令人搖頭嘆息,幾乎毫無寸進。

可能有人不服。天星衝突後,醒目靈活的曾特首不是已快速反應,發表《香港家書》,宣示他的保育情懷嗎?又即時透過那位身兼古物監督的肥局長,說深受感動。然後在參選前夕接受傳媒訪問,說政府「有時會懵咗」,不是有點下詔罪己的味道嗎?

如果說這都是嘴巴說說,那麼,命令肥局長拿出那塵封已久的文物建築保護政策再諮詢,又改組古物諮詢委員會,加入年輕新面孔激勵新火花,再公開那本視為「國家機密」的香港歷史建築評級,夠突破夠創新了吧?

如果仍然有人認為這只是姿態多於實際,那麼,新一屆政府,新人事新面孔,治港新思維,政府官員不能再高高在上,要「走入群眾」,用public engagement 的方法自下而上制訂政策,這不是管治範式轉移,要求官員洗心革面了嗎?

林鄭月娥局長「走入群眾」與保育人事「辯論」,令人有所期待。但她人的確出現了,但她的心卻都沒有帶來,只帶了盒脫掉磁粉的錄音帶,重重複複那令人發麻的老調:保育與發展要平衡,保育不能阻礙發展……皇后怎麼辦固然寸步不讓,今後的保育政策將如何,沒有任何新的承諾。只帶着錄音帶走入群眾,究竟有何意義?

官方四處放風,說林太走入群眾,作了一個良好的示範,給政府內的保守派壓力。誰是保守派?特首一聲令下,官員還敢不從嗎?曾德成局長亦盛讚林太「勇敢、堅定、沉着」。如此總結令人失笑,當年李鵬袁木跟學運領袖會面,不也是「勇敢、堅定、沉着」嗎?

儘管不少專業人士提出不拆皇后也能繼續三項基建的方案,但官員總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皇后能不能不拆,不是技術不是金錢問題,而是管治面子管治權威的問題。林太「走入群眾」,只是完成了最後一道手續,為武力清場吹響號角開着綠燈。天星搗毁斬碎,消失在垃圾堆填區,皇后肢解分體,掩埋在暗無天日的倉庫之下,政府思維不改,悲劇又再不斷重演。

明報 2007-08-02

01 August 2007

「走入群眾」是武力清場前奏

聞說發展局局長林鄭月娥在特首曾蔭權眼中,是「好打得」的政府官員,不僅膽識過人,而且伶牙俐齒辯才了得。又聞說,林太在求學時期,是學運社運分子,參加過艇戶事件,也曾為牛池灣小販發過正義之聲。當年殖民地政治部之厲害,對「搞搞震」的學運分子一律封殺,嚴防滲透,說來奇怪,林太竟可逃過嚴格的政治審查,躋身AO之列,然後青雲直上,官拜問責局長。

這宗歷史懸案如何發生,留待後人研究。言歸正傳。林太奉曾特首新政策之命,走入群眾,實行所謂public engagement,第一場硬仗,是面對留守皇后碼頭三個月,以絕食宣示保衞皇后決心的年輕保育人士。事前,保皇傳媒顯得比這位高官還要肉緊,將走入群眾,演繹為「深入虎穴」,好像保衞碼頭的年輕人都是青面獠牙三頭六臂,一接觸就會七步之內毒發身亡似的。林太不愧曾為學運社運人士,亦沒有辜負曾特首對她「好打得」的讚譽,來到保衞碼頭的群眾中間,沒有像祝她好運的過氣高官一樣,把喜怒形於色,一直保持似笑非笑不亢不卑的姿態,毋須講稿口若懸河,把既定政策倒背如流。

但這都只是表面功夫,埋身肉搏就馬上露餡了。台上的講者,有從建築師專業角度講保留方案,有從規劃師視野提出城市價值的更新,有從文化保育回顧皇后碼頭的歷史,也有從社會運動的承傳見證這片土地的重要。但林局長卻完全迴避與會者的論據和訴求,只重重複複講既定政策,甚麼計劃早定,不能更改;甚麼原址保留,阻礙基建;甚麼保育發展必須平衡……這些觀點,聽得耳朵早已起繭了。

林太沒有帶任何新論據來,這不是一場對話,也不志在溝通,而是林太的自說自話。林太沒有傾聽民眾的聲音,也沒有任何說服對方的意圖。我在現場聽完林太對既定政策的官方宣示,得出的結論是,所謂「走入群眾」,只是一場爛透了的公關騷,是圍板清拆碼頭的最後通牒,也是為武力清場吹起的前奏曲。林太自吹自擂,說出席論壇,為「走入群眾」開了一個模範和先例,但這場自說自話的公關騷,卻開了一極壞的先例。林太說「走入群眾」這四個字一點都不簡單,我完全同意,腳跟和屁股走入群眾,沒有難度,但要AO換換腦袋,放棄權力的傲慢,真心誠意聆聽民眾聲音,按市民的訴求訂定政策,以今天的政治制度和官員質素,真的談何容易!

2007-08-01

31 July 2007

書展喊欄


書展的星期天,我來到次文堂的攤檔。不是由堂主彭志銘兄帶路,那幾十尺丁方的小小位置,真的是錯過了三次也不覺它的存在。


彭兄邊走邊「牙痛咁聲」,大駡貿發局安排欠妥,大出版社位置最好,沒走多遠就到,丁財兩旺。


小攤檔位處偏遠,兜兜轉轉,上上落落,若不是彭兄帶我走捷徑,要走超過一個小時。


這種表面上是潮水式疏道人群的方法,客觀效果是把小出版社趕入困境。一向抱打不平的彭志銘帶頭向當局交涉,遲遲未有回應,到稍有改善,書展已近尾聲。


為了賣得出書,為了收回租金,為免血本無歸,唯有奇招盡出。


黃毓民來了,不慌不忙戴上小型咪高峰,站到攤檔外面,一如既往,聲嘶力竭,但沒有青筋暴現,而是笑住嚟嗌: 「各位,我係黃毓民,我而家向大家推薦一本奇書,叫做《小狗懶擦鞋》,呢本粗口書唔係教你講粗口,而係講粗口嘅由來……


「你阿爺講粗口,你阿爸又講粗口,你個衰仔又講粗口,唔好人講你又講,尤其是女仔,有啲鬧人嘅說話(下刪六七字)唔可以隨便講,粗口嚟嘅……


「呢本粗口嘅係邪書,我寫嗰本《無所不容而有所不為》係正書,都算折墮咯!買呢本邪書,大贈送,送我本正書,兩本加埋八十蚊,仲送埋簽名?……


「快啲買喇,全場最賣得係呢本,買剩幾十本咋,賣晒就冇……」如此這般一輪叫賣,客似雲來,把攤擋擠得水泄不通,員工做得無法停手,而彭志銘就活像一個男版的張小嫻,簽名簽到手軟。


這個墟冚場面,驚動左鄰右里,也吸引了一位大出版社的高層到來,說要取經。


原來毓民已經在書展叫賣了幾天,每次都有奇效,我笑他不像賣書,似在大笪地賣藥,也只有毓民的功架,才有如此實力。


站在一旁看毓民棟篤笑表演,充滿娛樂性,但也覺悲涼。世界上有哪家書展,要賣藥喊欄才賣得出書,恐怕這是香港獨有,也說明了本地文化事業的艱辛與困境。


明報 2007-07-31

28 July 2007

書展的靈魂和軀體


書展曲終人散,入場人數創新高,達76 萬,減去重複入場和內地遊客,也接近香港人口的一成。經濟好轉,銷情理想,有超過1 億元生意額,每人大約平均花150元買書,單從數量計,成績非常可觀。

今年書展主題,定為「閱讀香港」,主辦當局也頗花心思,邀請名家演講,差不多每位都涉及大會主題,現場反應也尚算不錯。

但即使演講場場爆滿,名家見解深入獨到,但演講與賣書各自獨立,各自生存,各不干涉,沒有結合,更無互動。靈魂和軀體各自分離, 「閱讀香港」的主題,無法在短短一星期的書展中突顯出來,浪費人們的心血心思。

首先是媒體。主流傳媒關心的只是入場人數和銷情,哪本書好賣,哪個簽名會人龍夠長。電視媒體報道的是媽咪帶着兒子掃貨,海外歸僑塞滿手提箱滿載而歸,對什麼「閱讀香港」,如何「閱讀香港」,差不多隻字不提。

政治記者在書展找題材,也是煲呔與袋巾繼續較勁,誰受歡迎簽名最多書賣幾本,全都是政治八卦花絮式的報道,把嚴肅的問題娛樂化,淺薄浮面,始終如一。

大會主題是「閱讀香港」?媒體不關心,入場的掃貨者不留意,甚至聽也沒有聽過。於是, 「閱讀香港」的主題化作一縷青煙,消失於76 萬熱哄哄的人群中。

能怪誰呢?所謂書展,與其說是文化活動,不如說純是一門生意。會展出名貴租,幾十呎丁方的一個攤檔,盛惠2 萬大元,出租政策也是扶強凌弱,大客戶有選擇優先權,位置便利,人流暢旺,小客戶只有揀剩下來冷清不便的位置。但無論身處通衢大道還是山卡啦,都是統一收費,分毫不減。

只租一個攤檔毫不起眼,人群一擁而過,根本沒有察覺你的存在,於是一租起碼幾個單位,成本大增,對於小小出版社來說,是不能承擔之重。為免血本無歸,支付租金燈油火蠟,只能一心一意把心思放在銷情上,那個什麼撈什子的大會主題,與我何干?

明報 2007-07-28

26 July 2007

「田漢是怎樣死的?」


根正苗紅的曾德成局長,在區議會與議員交流,區議員對國民教育的熱情,使局長深受感動,眼睛發紅,一度哽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推動國民教育,是曾局長任內重點中的重點,不容有失。

一個由政府批校舍撥巨款的國民教育中心將在年底正式開幕,中心由左派的教聯會營運,對象是中學老師和學生,由設計教材,名家講座,內地交流,到訓練升旗手,規模之大,面面俱全,包羅萬有。

回歸十周年,國家主席胡錦濤來港,要求特區政府「重視對年輕人的國民教育」。由民政到教育,密切配合,一場轟轟烈烈的國民教育運動,全面鋪開。但國民教育,教什麼?如何教?一直爭論不休,至今未有定見,今後的國民教育,是否就是由官方一錘定音,按既定的方針辦,按既定的調子教,凡有獨立思考者都要問個明白。

月前港台《鏗鏘集》播出「第一個十年」系列,探討到回歸後一代的國民意識。香港學生跟內地同學交流,就國歌與國民身分認同的問題,烈熱討論,一位香港同學突然提到,國歌的作詞人田漢,是怎樣死的?問題考起內地同學,為之語塞。

有關田漢之死,年前我在本版寫過,曾引起討論,國歌的滄桑慘變,見證近世中國歷史的荒謬,是活生生的教材。三反五反、反右、大躍進、「三年困難時期」、文革、西單民主運動、六四……過往幾十年血腥悽愴的歷史,像內地今天的教科書一樣輕輕帶過,甚至索性不提,還是深入剖析,直言鞭撻?一個有良心的香港老師能不面對嗎?

不要老是糾纏歷史,向前看吧!以黑磚窰事件為例,事件中央震動,成為國際醜聞,山西懲治近百幹部,但只涉縣級以下,對公安收賄包庇隻字不提,還說沒有證據牽涉官員腐敗。老師可以怎麼教呢?要深掘村黨支書為何可以隻手遮天,缺乏制衡權力腐化,還是只哀嘆奴工不幸,指摘窰主無良,然後大而化之,中國地大人多,難以管理,壞的只在地方,中央還是好的……

唱國歌的時候不知田漢是怎樣死的,黑磚窰事件不問體制出了什麼問題,這樣的國民教育,只會令學生盲從附和,成為聽話機器。

明報 2007-07-26

25 July 2007

乾脆廢掉影視淫審處


影視處製國際笑話,今回已不是第一遭。十二年前的《新人》和《大衛》事件,早成經典案例,收入大學文化和傳播研究的反面教材。但十多年來,淫審制度毫無寸進,審查人員水平低劣,主事官員死不悔改,淫審標準兒戲隨意,不但沒有與時俱進,而是越演越劣。

今次鬧出法國名畫《賽姬接受丘比特的初吻》的風波,絕非偶然,而是錯漏百出的淫審制度必然出現的結果。首先,負責把關的審查人員僵化守舊,水平低劣,以非常教條的規則作為審查標準。凡出現裸體,不問情節背景,必然以有色眼鏡看待,如出現乳房器官等露點畫面,幾乎是寧枉毋縱,寧可殺錯一千,不能放過一個。如審查人員稍稍認識世界藝術史,知道古典繪畫雕塑,以男女裸體為題材的不知凡幾。亞洲國家如印度和日本,性愛春宮,已成一種專門學問,有着深厚的歷史人文和學術研究價值。現代藝術,裸體不必然是色情,即使色情也可以是藝術。只用一把機械教條的規尺量度,當然無法理解箇中學問。


即使他們對藝術全然無知,也不要緊,看見一幅類似男女裸體的作品,先別下結論認定此為不雅淫褻,開放包容一點,向有學問的人請教,知道搞錯了,誠心認錯,從錯誤中學習,不會一下子全懂,也可以領悟其中一二。但影視處由上到下,自以為是,剛愎自用,從不認錯。

十二年前把《大衛》拿到淫審處評為二級,已被法庭斥責「不可理喻」;十二年後,這種不可理喻的惡劣態度,至今絲毫未變。影視處是典型官僚部門,最怕有人投訴。無論是維園阿伯,還是性潔癖道德主義者,凡有投訴,無論理據是多麼脆弱無聊白癡反智,機器必然開動,左審右查,無事都搞到一身蟻。這種機制,被一幫投訴專業戶有機可乘,盡用濫用有關漏洞,而影視處又不嚴密把關,動輒交予審查評級,港台《鏗鏘集》、《中大學生報》相繼被推上刑場,都是這種劣質制度下的犧牲品。書本撤架,影片刪剪,不是商業損失那麼簡單,而是窒礙創作、言論、表達、學術自由的問題,影視處的粗疏紕漏,影響非同小可,不是隨便一句「還有改善空間」,就可輕輕放過。不如乾脆把反智的影視淫審兩處廢掉,從頭設計一個較為合理的機制,不然,審淫制度一天不改,國際笑話陸續有來。

蘋果日報 2007-07-25

影視處要考基準試

影視處的前線審查人員,究竟是什麼人?有什麼學歷?受什麼訓練?有什麼資格擔任如此重要的文化道德審查工作?

我所以這樣問,因為影視處政策水平一向低落,除制度和標準存在極度嚴重的紕漏外,負責把關審查人員的質素,是一而再、再而三自我炮製國際笑話的關鍵。例如他們看到一幅裸體畫,女的露出乳房,男的沒穿褲子,長着一對強壯的翅膀。審查員會知道,這男的是希臘神話裏的丘比特,女的叫賽姬,說着的是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嗎?審查員還會知道,作畫的是著名的法國新古典主義畫家熱拉爾,以繪畫神話題材和王族肖像聞名嗎?審查員是否知道,這幅《賽姬接受丘比特的初吻》,距今已超過二百年,作品收藏在羅浮宮,是膾炙人口的作品嗎?

影視處的審查人員水平低,是因為他們根本沒有足夠知識做這樣重要的審查工作。即使無知也不要緊,虛心點,請教人家書商老闆,問問這幅畫作的來頭出處,回去翻翻資料,讀讀書,再決定是否查禁。但他們卻偏偏沒有這樣做,一見到乳房陽具,就腎上腺素狂飈,以本能反應警告人家可能犯禁,要人抽起不賣。後來見傳媒洶湧,勢色不對,才改變初衷,收回禁令。

影視處的那位女處長死撑員工沒有過失,但有改善空間,這是典型的AO 廢話。她還說,員工若有疑難,可尋求上司指示,甚至可用電子設備,要求協助。

按影視處過往的業積,上司的水平,能好得了多少嗎?十二年前,有人投訴《新人》和《大衛》,都先經影視處把關,由上司反覆研究,才提交淫審處定奪,最後都被裁定二級不雅。上司的水平有多高,港人不是早已見識過嗎?

當前急務,不是改善什麼溝通機制,而是整個影視處,由處長到各級員工,接受文化藝術再培訓,由ABC 講起,教他們裸體不一定色情,色情也可以是藝術,基準試及格才可重回崗位。不然,笑話會陸續有來。

明報 2007-07-25

22 July 2007

把性潔癖道德教育進行到底!




銅鑼灣鬧市時代廣場露天擺設阿當夏娃雕像,陽具乳房,無遮無掩,已經夠放肆了,性道德潔癖投訴專業戶,再乘扶手電梯,進入大堂,仔細再看黃永玉的四幅裸女畫作,肯定會氣得面色蒼白,口唇發紫,心血不夠的,說不定會暈倒當場,不省人事。

四幅裸女, 並排在一起, 有蹺起屁股的《黑女》,引人遐想;有卧在花叢中的全裸女人,露出乳房,張開雙腿,私處僅被幾棵小草掩蓋,若隱若現,姿態撩人;還有一幅裸女,搔首弄姿,旁邊有一隻貓,意有所指;最離譜是題為《癢》的一幅,裸女蹲着,手搔背脊,不知為何有一隻七彩繽紛的蜥蜴,對着女人的部位,蓄勢待發,有所行動,想得更遠一點,不擺明是有什麼人獸之間的不倫行為嗎?

據淫審處網頁所載,該處「有權評定物品類別,為社會詮釋淫褻及不雅的含義。包括任何暴力、腐化或引起厭惡情緒的物品均被視為不雅」。網頁又稱,評定物品類別時,須考慮「社會上合理的人普遍接受的道德、禮儀及言行標準」; 「如屬公開展示的事物,則須考慮展示地點及相當可能觀看該事物的人屬哪一類別或年齡組別」等等。BINGO!黃永玉的藝術展覽,全部都踏中了淫審處規定的界線。

時代廣場是銅鑼灣重點購物中心,三歲到八十歲都可以隨時進入,時值暑假,更是年輕人聚集聖地。

入內購物,冷不提防偌大的裸女突然在面前出現,媽媽來不及掩着未成年兒子的眼晴,污染了他們的稚嫩的心智和靈魂,日後做出越軌行為,毁了他們的一生,你黃永玉和主辦當局,能負責嗎?

性道德潔癖機構,受政府贊助,為學生舉辦訓練班,教寫投訴信,指斥違反道德的事物,以免荼毒年輕人。這批道德偵察兵,今回大派用場了,在八月一日展期結束前,到場蒐證,年輕學生訓練有素,寫投訴信更是輕車熟路,既是教育,也可實習。不要遲疑,趕快行動,把性潔癖道德教育進行到底!

明報 2007-07-22

19 July 2007

真假普選 一廂情願

暑期將臨,政改綠皮書匆匆發表,立法會議員大多休假離港,未能引起太大漣漪,政府官員機關算盡,總算得逞。對泛民更大的考驗,不在於如何應付政府的種種謀略,而在於泛民內部會否意見分歧,最後導致分崩離析。

泛民首要面對的問題,是對「民主程序」的論述。綠皮書發表前,有策發會成員突然提出「民主程序」的概念,把泛民打個措手不及。待泛民驚魂甫定,才知道這說法不是委員心血來潮突發奇想,而是來頭不小,與早前北京吹風,誰當特首候選人要事前與阿爺溝通、確保當選者得到中央任命的說法,一脈相承。

「民主程序」已逐漸發展成一個綑綁方案:經提名委員會篩選出來的候選人愈少,安全系數愈高,得到阿爺接受的機會愈大,一人一票普選特首的時間,就可以提得愈早。

球已拋到泛民手裏,要麼接受「民主程序」的安排,提早普選特首,但所謂「提早」,未必是2012 年,而是2017 年或更遲。要麼,就全部拉倒,普選無期,責任仍在泛民一方。

從泛民近期的種種論述中,可以看到一種這樣的思路:即使篩選程序極其嚴苛,出來的特首候選人好像餅印一樣,舉例來說,只能從曾鈺成和曾德成兩者二擇其一,這擺明是假普選,但總好過無普選,一旦走上一人一票的不歸路,就無法回頭。何况,說好說歹,都是經過普選的洗禮,投票人數,得票高低,白票多寡,都考驗着當選人的認受性,施政一定要步步為營,萬分小心。走出普選的第一步,中央感到放心,在篩選候選人的問題上,便可以逐步鬆動,真正的普選,指日可期。

泛民的論述有太多假設和變數,無法證實會否成立。如果阿爺認為,經提名委員會嚴格篩選特首候選人,安全系數極高,一人一票選特首,又有極大的認受性,兩者兼備,恰到好處,這種「假選舉」,中央歡迎,港人接受,搞他十屆八屆,又有何不可?

如果事情如此發展,泛民的論述便會全盤推翻。現實政治畢竟不是紙上談兵,講謀略的同時,也是力的較量。一廂情願只往好處想,只會亂了陣腳,也無法向支持者交代。

明報 2007-07-19

投訴黃永玉




銅鑼灣鬧市的時代廣場,出現一對用青銅製成的雕像,比真人高大,男的叫亞當,赤身露體,手裏拿着咬了一口的禁果,那碩大無比的陽具,傲視着熙來攘往的遊人。女的叫夏娃,一絲不掛,把玩着昂首吐舌的罪惡之蛇,一對大如炮彈的奶子,肆無忌憚,誘惑着人們貪婪的眼晴。

雕像的作者,是自稱湘西刁民的黃永玉。我認為,有性道德潔癖的衛道之士,萬萬不要遲疑,第一時間到淫審處投訴。團體預先制訂的一人一信,我放棄了版權,請抄襲以下理由:

《聖經》記載,上帝根據自己的形象造了亞當夏娃,在伊甸園過着幸福生活,但他們受了誘惑吃了禁果後,出現羞恥之心,要用樹葉什麼的遮掩着自己重要的器官。在時代廣場擺放的亞當夏娃,明明吃了禁果,但仍是毫無廉恥赤裸着身體。黃永玉這種作法,與《聖經》這部源遠流長的文學作品所載的事實明顯不符,有理由相信,湘西刁民有意賣弄色情之嫌,當然非投訴不可。

十二年前,有一個名為《新人》的全裸雕像,也是擺在鬧市商業大樓,那呈半勃起狀的陽具,使一個偶然經過的路人甲感到暈眩不安,投訴淫審處,結果被評二級不雅。文藝復興時期的《大衛》,有人用作廣告登在報紙,也因為露出陽具,被一名「社會上合理的人」投訴,亦被評為二級。亞當的陽具,巨大顯眼,把新人和大衛都比下去。根據十二年前的淫審處的判決先例,如果投訴亞當夏娃,沒理由不成立。

雕像放在鬧市,遊人沒有心理準備會在商場中看到纖毫畢現的裸體,萬一抵受不住,心臟病發,可大可小。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或心智未成熟的中年漢,看到亞當夏娃的模樣,刺激原始本能,衝破道德底線,有樣學樣,也在鬧市展露自己的天賦本錢,真的不堪設想。

快到淫審處投訴,把這傷風敗德的赤裸雕像移走,或至少要他們穿回內褲戴上胸圍,以免對早已腐敗的社會風氣火上加油。

明報 2007-07-19

18 July 2007

請勿把港人當成白癡

政改綠皮書,像個大雜燴,焦點模糊,毫無章法,目的是搞亂港人的視線。面對數以百計的不同組合,無法達成主流共識,最後只得由官員拿出不倫不類的所謂糅合方案。由殖民地訓練的AO主導的政改綠皮書,有英國人的狡詐和中國人的陰險,令人大開眼界。

綠皮書洋洋灑灑六大章五十九頁,關鍵中的關鍵,只有「民主程序」四個大字。老外時常取笑共產黨的所謂選舉,要預知結果才會舉行。現在爭論「民主程序」的機制,明顯是一種預知結果的篩選機制,本地不少幫忙和幫閒,揣摩着阿爺的本意,挖盡心思,設計出種種出人意表的「民主程序」,目的是在一人一票選舉前,篩選出阿爺放心屬意的候選人。所謂候選人,政綱主張一模一樣,同質性相當高,有人說笑謂,由提名委員會篩選出曾鈺成和曾德成,除了高矮肥瘦,幾乎沒有分別,無論誰當選,阿爺都會任命。但這樣的一人一票,是貨真價實的普選嗎?

經所謂「民主程序」篩選候選人,不是新生事物,充滿中國特色。地方人大選舉,理論上選民可以提名候選人,但最後的參選名單,卻由一個不知如何組成的協商小組負責篩選,不是黨屬意的候選人統統剔走,剩下的在政治上都可以過關。這種形式,內地稱為「協商選舉」,所謂「民主程序」,只是「協商選舉」的香港版而已。若然本地的幫忙幫閒們都說實話,所謂「民主程序」就是要阿爺放心的篩選程序,屆時梁家傑之流的中央無法接受的民主派,無論如何都不能取得成為正式候選人的入場券,擺明車馬,老老實實,讓港人評斷。

但他們卻遮遮掩掩,把歪理說成真理,鬧出荒謬的笑話。例如有過氣高官說,凡民主程序都要篩選,美國總統候選人都有初選,黨都只推一個候選人出來而已。這位留美的前高官明顯把不同概念偷天換日。美國黨內初選的民主程序是黨的家務事,與中央無涉,只要符合最基本如年齡、出生地等資格,都可參加黨內初選,供選民投票。香港討論的「民主程序」,是即使政黨推出候選人,提名委員會的嚴苛「民主程序」也會把阿爺不屬意的人篩走,即使有很高民望,都無法取得正式候選人資格,選民無法選擇。把美國黨內初選的民主程序,和港式「民主程序」混在一起,不是把港人當成是白癡嗎?綠皮書千頭萬緒,都是細末枝節,焦點盯着「民主程序」,不要讓顛三倒四的花樣得逞。

蘋果日報 2007-07-18

16 July 2007

社會沉淪 傳媒墮落

經政府新聞處拍攝、剪輯、發放,交由電視播出的片段,在曾蔭權當特首以後,愈來愈多。

特首巡區親民,探訪弱勢社群,會見政黨代表,由新聞處取代了電視台採訪的位置。特首落區受到熱烈歡迎,三歲到八十歲都爭相握手,一名婆婆趨前,熱情盛讚特首先生能幹有為,真人靚仔過上鏡。聚焦哪個鏡頭,突顯哪句soundbite,雖未至弄虛作假,但經官方刻意編輯後,肯定去蕪存菁,隱惡揚善。若電視台照單全收,播出的,只是官方宣傳片段,而不是獨立的新聞採訪。

為何不讓傳媒採訪,而由新聞處越俎代庖?表面的理由是怕記者太多,地方不足,容易造成混亂,影響高官與民眾接觸的效果,因此有關活動,不事先通知記者,即使傳媒聞風而至,也被拒諸門外。

要解決問題不難。若地方淺窄,傳媒太多,大可由傳媒自行選定一兩隊採訪隊伍,進入會場拍攝採訪,再把片段交給其他行家發放,這種做法,早有國際慣例。媒體雖競爭激烈,但因為都是獨立於政府外的媒體,不會引起太大分歧爭議,總好過由官方代勞。

有辦法解決,卻偏偏棄而不用,改為官方拍攝統一發放,究其深層原因,只因安全系數,怕突發事件反應不過來,影響長官形象。由政府新聞處取代記者採訪的情况屢有發生,為何香港的傳媒不提異議,默默接受?甚或甘之如飴?本地傳媒主管不求獨家只怕獨無的平庸心態,已使他們缺乏反省能力。你講原則不播官方片段,人家全程播出,觀眾又分辨不清,以為只是你家獨無,於是不理好醜只求就手,久而久之,習非成是,如此這般,全港傳媒,淪為官方的宣傳機器。

許仕仁接受樹仁學生採訪,由新聞處剪輯發放,傳媒又照播照登,提出不同意見的,只有記者協會胡麗雲一把微弱聲音。由新聞教授、傳媒主管,到評論名嘴,異口同聲,為官辯解。社會沉淪,由傳媒墮落開始,是至理明言。

明報 2007-07-16

13 July 2007

一堂新聞理論課

許仕仁接受樹仁學生訪問,給我們上了一堂活生生的新聞理論課,也使人回想起六十年代。

六十年代末,本地免費電視開台,由政府新聞處拍攝的宣傳片段,以貌似新聞的形式在電視播出。房屋、教育、衛生……由熟悉的藝員旁白,片長五六分鐘,宣揚政府成就,解釋政府政策。
當時,殖民地官員多為英籍,難與民眾溝通,即使是華人也高高在上,鮮接受媒體訪問,新聞處的宣傳片,產生政策宣導的作用。

隨着媒體愈趨獨立,港人對政策要求愈高,單向宣傳愈來愈沒有市場,新聞處的政策宣導片段,逐漸消失。媒體獨立採訪的新聞紀錄片,製作批判現實的單元劇,反映本地實况,愈來愈受歡迎。由政府製作,規定媒體定時定點播出的API 仍然存在,但何謂政府宣傳,何謂新聞報道,港人分得一清二楚。

回歸後,特別是曾蔭權上台,重用spin doctor,伎倆出神入化,宣傳與新聞再次混淆在一起,甚至比六十年代還要倒退。例如長官「微服出巡」,不通知傳媒採訪,理由是怕記者太多造成混亂,只由新聞處派出攝影隊代為拍攝,經剪輯後交電視新聞播出。無論是拍攝或剪輯,都要經過專業的判斷和挑選,是記者編輯不應被任何人僭越的天職,但卻由新聞官代勞,若電視台心甘情願播出,就等於將編輯的自主權雙手交了出去了。

舉一個現成的例子。董建華在位時,親民巡區,曾出現這組鏡頭:董先生與街坊一一握手,輪到一位中年男子,雙手蹺在胸前,面露慍色,一臉不屑,手一揮拒絕了董先生的熱情。片段在電視新聞播出,成了全城熱話,對董先生的形象造成進一步打擊。傳媒後來追查,大膽刁民,原來是個被經濟衰退迫入困境的麵檔老闆。

試想想,若當年董先生巡區沒有通知傳媒,全程由新聞處拍攝,拒絕長官的鏡頭,即使拍到了也會剪走,長官巡區,歌舞昇平,麵檔老闆的憤懣,港人永遠無從得知。

明報 2007-07-13

12 July 2007

死在自掘的溝渠中

朱培慶提早退休,為港台止血,從政治角度看,是別無出路的唯一選擇。即使周刊仍窮追猛打,但朱培慶已經與港台關係了斷,無論內情是如何不堪,也只是個人問題,重要的是他如何向家人交代,與港台,與公眾一點都不相干。

朱培慶堅持不肯向記者透露事件的細節,這是他個人選擇,旁人沒有資格苛責。畢竟是他非常私密的行為,無涉公眾利益,為何要逼他暴露於陽光下?

朱培慶將事件比作橋下流水,橋下回望,流水何往?過去的已經過去,事情已到了如斯田地,不堪回首,只能選擇向前看。朱培慶在港台服務36 年,要如此不光彩地提早離開,心情固然沉重,但沉重的,又豈止朱先生一人。

我不是道德主義者,個人生活與公務不應混為一談,只要私生活不影響工作,真的干卿底事?但本地的政治和傳媒生態卻並非如此,傷風敗德卻容不下人家稍有越軌,道德淪亡卻要求別人玉潔冰清,這種偽潔癖,近十多二十年成了香港主流,本地畸形的政治傳媒生態,身經百戰的高層主管,是毫不理解,還是視而不見?

港台生死存亡風雨飄搖,一舉一動,皆成焦點,雞蛋裏挑骨頭,動輒得咎,這是港台長期面對的殘酷處境,作為主管,如果稍有認知,不應時刻警醒,謹言慎行,以免授人以柄嗎?

令員工不忿的是,在爭取過渡的關鍵時刻,港台上下,艱苦努力,緊守崗位,做好節目,力撐港台公共廣播的角色和形象。但今次爆出港台風波,不是因為節目製作,不是因為硬闖禁區,不是因為得罪權貴,而是因為最高統帥的個人私德,成為追擊對象。軍容整齊,列陣出征,一場轟轟烈烈的大仗還未正式開打,主帥突然營前陣亡,不是遭人暗算,不是中箭落馬,而是跌入自掘的溝渠中,被髒水口水活活淹死,真是情何以堪!

事情總要過去,糾纏下去也無補於事,向前看的第一步,是誰人填補廣播處長的空缺,而人選也對港台的前途帶來決定性的影響。特區政府會否「趁你病,攞你命」,派一個AO 或外面的人入台,順勢廢掉港台武功,造成殺台的既成事實,港台前途,命懸一線,真正愛港台的人,能無動於中嗎?

明報 2007-07-12

11 July 2007

AO治港台 必成災難

廣播處長朱培慶被拍到「失措」照片,媒體追擊鋪天蓋地,他失蹤幾日,終於露面,宣佈提早退休離職。朱培慶強調,聚會的朋友沒有一個與公務有關,也與港台沒有一絲一毫關係,聚會各自付賬,沒接受任何款待。他也強調,離職不是因為當晚發生的事件,亦非因為公務錯失,而是因為「事件已對港台形象造成傷害……了解到員工士氣受損……為了顧全機構的整體利益,事情要有所了結,不能再糾纏下去。」

克林頓白宮性醜聞幾乎被國會成功彈劾,原因不是因為他與實習生萊溫斯基有染,而是因為他不誠實,懷疑作了偽證。法國前總統密特朗有私生女,希拉克盛傳有法日混血私生子,新任總統薩爾科齊的感情生活多姿多采……儘管引起各方八卦爭議,但私人生活畢竟沒有影響公務,這些政治人物仍然受到民眾愛戴。

或許有人會為朱培慶打抱不平,朱培慶究竟做過甚麼大逆不道的事,要落得不光彩地提早退休的下場?也有人會說,香港名副其實是個偽善和雙重標準的社會,有些事情每天都在發生,只能做,不能讓人看見,更不能給人拍到照片。自己的道德水平也不會好到那裏去,用手指着別人,三隻手指,卻指着自己。這就是香港政治和傳媒生態的現實,你喜歡也好,討厭也罷,作為公眾人物,必須面對。

朱先生離職,下一個問題自然是:誰將會掌舵?誰會帶領這艘有八十年悠久歷史的巨輪,在風高浪急波濤洶湧的政治環境下,昂然駛入公眾廣播的彼岸?儘管港台員工和一眾撐港台的民間團體,仍心存幻想,認為最好不要再空降AO,而是內部升遷,由熟悉公共廣播的傳媒人執掌帥印,才是上策。這種良好主觀願望,相信很快就會破滅。特區政府空降AO當港台副處長,是為接任處長做準備,朱先生提早離開,由副處長接任成為理所當然,當天的部署,不會因為今天港台的人事突變而有所更改。

問題是,港台由AO掌舵,會出現無法解決的矛盾。特區政府借檢討殺港台之心,昭然若揭。無論是否合理,有無爭議,AO的訓練,是要忠心執行政府的政策決定。港台員工、社會人士,都希望港台過渡成真正的公共廣播機構,AO處長究竟站在那邊?如何自處?這是無法迴避的問題。

再者,現時港台的編輯方針,與一般公共廣播機構無異,奉行編輯自主,堅守言論自由。除非港台上下個個自我審查,否則批評政府政策,無時無刻都會發生,一旦長官興師問罪,怪責下來,AO處長會像歷任處長一樣,替員工頂住?還是向下施壓,淨化異見,爆出壓制言論的醜聞?對AO處長,這也是一個無可逃避的難關和考驗。AO萬能論,只是一個神話。管巴士、管電力的一套,拿來管一個公共廣播機構,必定會造成災難。

蘋果日報 2007-07-11

10 July 2007

許仕仁的最後一次

前政務司長許仕仁離職,把他的最後一次,給了樹仁大學。但這次訪問,卻引起人們議論紛紛,成為現成的反面教材。

新聞系同學有機會訪問高官,當然值得欣喜。但負責訪問的同學,卻角色模糊,是功課?是宣傳?還是正式的傳媒採訪?據負責採訪的同學說,是系主任通知他們,約到高官訪問,感到非常高興,馬上一起商量,草擬題目。題目交了上去,據高官身邊的人說,沒有大幅修改, 「只是」刪了一些私人問題,調整了提問次序, 「僅此而已」。

傳媒為了取得高官訪問,事前提交訪問大綱,談一些細節條件,時有所聞,只要不違反新聞原則,並不一定要寸步不讓。但究竟是什麼私人問題不准問?例如早前盛傳許老爺會繼續擔任政務司長,種種迹象亦證明可能性極高,為何突然陰溝翻船,宣布新班子,卻沒有許老爺的名字?諸如此類的「私人問題」,不是政治八卦,而是政情要聞。若此類重要問題,卻以「私人」為由不許發問,而訪問者又願意讓步妥協的話,訪問便有淪為傳聲筒宣傳機器的危險。如果到此為止,還可補救,但嚴重性遠遠未止於此。

新聞系設備完善,當然擁有自己的攝影機和訓練有素的攝影師,但政府新聞處卻以空間不夠為理由,不讓新聞系帶備攝影機拍攝採訪。稍為受過新聞教育的人都明白,攝影也是編輯的一部分,攝影機和攝影師由被訪者提供,已經將部分編輯權讓予政府官員。問題不斷惡化。負責的同學說,到了訪問地點,新聞官才告訴他們,許仕仁的訪問,經剪輯後會放在政府新聞網,同時也會發放給全部香港傳媒。

樹仁新聞系學生有定期出版的刊物和網頁,已經與一般傳媒無異。傳媒做了一個獨家訪問,自己的媒體還未刊出,卻由官員代為剪輯,然後發放給全世界,這算哪門子規矩?

提問權、拍攝權、剪輯權、發放權都由被訪者操控,這算訪問,還是宣傳?

明報 2007-07-10

07 July 2007

紅衫軍


七一遊行,大會呼籲穿白色衣服,以示對民主前路的希冀和盼望,因為信息傳遞不清,衣服色彩紛陳,隨心所欲,更能反映香港的繽紛多元。

隊伍中出現了一支紅衫軍,人數和聲勢當然遠遠不及月前台北倒扁陣容,但步伐一致,隊形整齊,成為六萬八千上街群眾中最矚目的一隊。紅色T 恤, 紅色橫額, 「正在公共廣播」,一句低調的口號,只想向社會說明,這個風雨飄搖的廣播機構,腳踏實地的每天在做什麼工作。

龍飛鳳舞的「撐」字,斗大的在火紅的布條上飄揚,幾位滿頭大汗的小朋友拿着,一步一步,走畢全程。八十年歷史的廣播機構,年事已高,但遠未風燭殘年,但當權者卻人為地要她油盡燈枯。用「撐」的方法才能生存下去,是傳媒的悲哀,也是社會的悲哀。

紅衫軍舉着標語板,一面寫上節目名稱,另一面寫着港人一貫認同的核心價值: 「編輯自主」、「言論自由」、「監察政府」、「為民喉舌」。傳媒人習慣採訪別人的行動,記錄群眾的訴求,但今天卻要被迫參與其中,連口號也喊得頗為靦腆。事情已經迫在眉睫了,命運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紅衫隊伍中,還有熱情的觀眾聽眾,他們遠道而來, 只想表達一份支持。「我撐你」, 「節目做得很好」, 「質素很高」,「我是你們的忠實fans」, 「冇咗港台,還是香港嗎?」, 「支持你,撐落去」……我們素未謀面,親切的握手,鼓勵的話語,教人感動,心頭泛起久久不退的暖意。

遊行群眾,幾乎每人都揮着那三角形的小旗幟。旗幟印上「撐港台運動」的紅色標誌,旗幟的一面是撐港台,另一面是撐普選。八十年歷史的公共廣播機構,命運生死,只決定在當權者的喜憎愛惡一念之間,難道不正正反映了香港政治體制出了問題嗎?一個沒有人民授權的政府,一旦掌握了龐大權力,就會張牙舞爪不受制約。撐港台和撐普選,根本就是一體兩面。

明報 2007-07-07

05 July 2007

中國文明和現代化的指標

一個級別甚高的參觀訪問團來港公幹,到百貨公司購物。售貨員是位廿多歲的年輕小姐,她用蹩腳的普通話,跟客人攀談起來。

「你們是中國來的嗎?」當官的團友聽了這句話,登時不悅。「北京來的,你到過北京沒有?」「到過,在你們中國國慶的時候。」團長終於怒火難遏,拂袖而去。年輕的售貨員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呆呆的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以上情節,似曾相識,一位本地政治紅人在他的專欄寫過,亦將此作為「人心尚未回歸」的明證。

北京朋友目擊此事,向我述說了箇中細節。他沒有說明訪問團官員級別有多高,若然他們將「感性認識」回去匯報:香港人根本不當自己是中國人,不當國慶是自己是國慶。親身經歷,說服力當然十足。

「人心當未回歸呀!香港要普選,有怎樣的選民,就有怎樣的政府,萬一選出連國慶都不承認的特首怎麼辦?如果處處與中央對抗,甚至反中亂港的,麻煩就更大了。除非人心已經回歸,港人都愛國愛港,普選還是遲一步再談吧!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加強愛國主義教育……」

順着阿爺的思路,再加上本地極端保守的既得益者加鹽加醋推波助瀾,革命屬性還未改變的執政黨,豈會不提高警惕,把安全系數提得有多高便多高。

吳邦國委員長說「中央給你多少權,特區就有多少權」,胡錦濤主席重申「一國是兩制的前提」, 「先經濟民生後政治民主」,同出一轍,都是基於對港人的「人心」仍不信任,還是要重重設限,處處提防。

「六四」後去國的許家屯,日前接受媒體訪問,說得更白:香港是高度自治,不是完全自治,這個高度有多高,看你們有多愛國愛港。許老十多二十年生活在西方世界,被視為思想開放,但當權者那種人治色彩,沒有客觀標準的隨心所欲,仍然根深柢固,何况是深宮高牆的中央領導。

文明現代化的標準,不是高樓大廈,不是人均收入,更不是外匯存底,而是當權者如何看待多元,如何接受異議,如何容忍挑戰。香港能否有真正普及而平等的選舉,才是「一個兩制」是否真正成功落實的指標,也是中國是否真正文明和現代化的指標。

明報 2007-07-05

04 July 2007

為了下一代

走得又累又餓,我們在一家快餐店歇腳。

一位穿白衣的女士,走到我的面前,一聲不響,給我看她手上三角形的小旗幟,用認真的表情說:我是來撑港台的。

快餐店人聲鼎沸,人人提高嗓門說話。一位穿黑衣的男士,背囊上插滿小旗幟,貼着普選貼紙,在我身旁說: 「唉,像做大戲一樣。」他話不多,又或因為陌生而不想滔滔不絕。「我自從六四出來行過,今次是第二次。」他看來三十出頭,十八年前的六四,只是十四五歲。

「做大戲」的黑衣男子,與那位白衣女士,是一對夫婦,還帶着他們九歲的女兒。女兒也穿黑色T 恤,媽媽為她梳了兩條整潔的辮子,嘴巴缺了一顆牙齒。在有空調的快餐店,小臉蛋仍熱得通紅,額頭也冒着汗,啜着那冰冷的汽水,一臉童真,叫人疼愛。

男子給我看在遊行隊伍裏拿到的另一面小旗,奧運五環,每個圈中寫着反右、文革、六四、貪污……男子又唉了一聲,問: 「跟以前有什麼不一樣?」

六四才第一次上街,相隔這麼久,為什麼又再出來?我好奇的問。男子指指女兒,搖搖頭,又唉了一聲: 「為了下一代!」他沒有再解釋,我也沒追問,似乎都明白對方的意思,一切盡在不言中。

爸爸不帶女兒去看雄鷹翱翔回歸足球慶典巡遊,卻偏要跑來這裏,在悶熱的天氣下揮汗如雨的走了四公里,可以改變些什麼?可以為他們可愛的女兒做到什麼呢?

記得二○○三年的七一,我們也懷着相同的希望,走在大街上,同樣是「為了孩子的明天」,走了五次,改變了些什麼呢?不稱職的官員下台了,不得人心的法律停住了,但其他的一切,卻仍在原地踏步,一切未變。孩子的明天真的更有希望嗎?

誰也不能給你明確的答案。這位為了下一代的年輕爸爸,心裏仍積壓着很多憤怒很多不滿,他心裏明白,惡劣的制度不合理的政策,影響着女兒的成長。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不走出來,什麼也改變不了。

明報 2007-07-04

上街爭普選訴求非常清晰


回歸十年,經濟復蘇,股市暢旺,工資增加,港人的心情,比四、五年前輕鬆愉快。儘管如此,七一遊行上街的民眾,仍有六萬八千人,人數不比往年少,熱烈的氣氛和爭取雙普選的決心,亦不比往年遜色。

曾班子新人事,並未帶來新作風。新官上任的民政事務局局長曾德成回應慶祝活動,侃侃而談,稱讚有加,但對近七萬人上街爭普選的遊行,卻大耍官腔,完全迴避,他說:「遊行在香港已經不是第一次,特區政府對這種表達他們意見的方式,早已有很清晰的政策、立場和態度,我在這裏不再多加評論。」

除了視而不見,還肆意扭曲。例如一些親建制的傳媒,拚命將遊行的訴求淡化、矮化、非政治化,把不同團體的繽紛多元的標語橫額,解讀為訴求分散,各有利益,例如教師社工醫生為了追補工資、撐港台轉化成公營廣播機構、保衞貓狗動物權益,總之是多種多樣,非一定與爭取雙普選有關。這種自我安慰的解讀,誤解形勢,誤導官員,使他們對七一遊行的理解,完全歪曲失實,結果是誤判民意,造成錯誤的決策。

中大、港大和城大三位學者的調查團隊,在遊行期間做了科學的抽樣調查,其結果值得決策官員深入解讀。高達九成受訪者表明上街是要「爭取政府制訂普選時間表」,「爭取二○一二普選」的有八成八。「為了表達對特區政府施政的不滿」而上街的也達七成。「為了爭取自己所屬團體的訴求」則不足四成。調查數字清楚表明,七一遊行的訴求非常單一,就是爭取普選,而其他訴求,都在爭取普選的大前提下進行。這一點,上街的民眾是毫不含糊的。調查另一項發現,是跟以往的遊行一樣,上街的港人相對年輕,六成大專以上,自評為中產階級的有五成八。高教育程度的中產階級,在經濟好轉的今天,他們都是得益者。中產階級不是為了飯碗而上街,也不是為了利益而上街,而是為了民主理念而上街。決心是堅定的,是不容易改變的。

人大委員長吳邦國先發表「權在中央」的言論,國家主席胡錦濤又重彈「一國是兩制的前提」、「先經濟民生後政治民主」的老調,但民眾爭取普選的堅持並沒有窒步,調查發現,八成多受訪者表示「為了反對中央官員對政策改革的態度和意見」而來,可見中央官員的高壓姿態並沒使他們動搖。

不少政治研究早已指出,人均收入或產值達到三千至四千美元的國家和城市,對政策參與的要求,對民主政制的渴望,越來越高漲。內地較為富裕的城市此起彼伏的維權運動群眾事件,已經說明他們的訴求不能迴避。香港的人均產值已達二萬七千美元,比不少西方民主先進的經濟體還要高,港人對民主的追求,不是用威迫利誘就可以打發掉。政改綠皮書即將發表,為了我們這一代和下一代的幸福,港人必須寸土必爭。


蘋果日報 2007-07-04

01 July 2007

路,還是要走下去

上YouTube 查看,偶然打開某電視台製作的2003年大事回顧,SARS、反23 條立法、50 萬人上街、高官辭職,一口氣看下去,4 年前的驚心動魄激昂慷慨,歷歷在目,彷彿一切就發生在昨天。

回顧大遊行的片段,感觸良多。一家四口,一起上街,4 年了,大女兒還是小學生,小女兒還在幼兒園,一臉稚氣。雖然起步不久,但已熱得滿頭大汗,舌頭也要伸出來透氣。

還記得早一個晚上,我們商量着用什麼口號。孩子身上,貼上「為了我們的明天」,我們身上,貼上「為了孩子的明天」。手裏拿着自製的橫額: 「面對不公要憤怒」。孩子稚嫩的面龐,跳躍的腳步,吸引很多攝影機的鏡頭。雖然是她們的第一次,但還是走得似模似樣。

往後幾年,孩子都有上街。女兒對身邊的事物留意多了,誰當什麼局長誰口不擇言誰出事了,都能一口說出。對曾蔭權梁家傑的選舉辯論,看得津津有味。對香港選舉制度的荒誕不公,有比較深入的了解。她們對時事掌握多了,開始有片言隻語的個人意見。實踐和參與,她們的公民意識提高了,有這樣可以親身體驗的公民教育,比強記硬背書本上的知識,比坐在班房聽老師的二手知識,實在強得多了。

董建華下台了,香港的經濟好轉了,市民的荷包腫脹了,人們的怨氣減少了,上街的目的消失了,遊行的人數下降了,表面看起來,似乎一切變得理所當然。

拙於辭令頑固死板的董建華,換了一個能說會道身段柔軟的曾特首,一切看似回復正常了,但事情就是如此簡單嗎?問題都解決了嗎?還記得2002 年,董建華在怨氣冲天聲中無對手下高票提名得以連任,就因為缺乏一個阻止一錯到底的機制,誰能保證過去的失誤,不會歷史重演?

4 年前,我拖着孩子的小手,頂着酷熱的太陽,懷着滿腔的希望,向着目標,走完這揮汗如雨的4 公里。今天,孩子的手或許再不用我拖着,但這路,還是要走下去。 

明報 2007-07-01

28 June 2007

羅太 你還不知道錯在哪裏﹖

曾特首以AO 為主要班底,沒驚喜也不意外。由行政經驗最豐富的AO 治港,捨我其誰,阿爺到百姓,一切理所當然。

名單公布前,做了30 年政務官的羅范椒芬因被指干預學術自由,憤而提早退休。新班子正式出台後,分析與褒揚鋪天蓋地,人們忽視了「羅范椒芬個案」的真正意義,AO 治港,真的行嗎?
羅太在報告書發表後引退,承擔責任,也為曾蔭權除去一個隱患和炸彈,道謝還來不及,蓋上卷宗,勉強還算告一段落。但她的辭職聲明,咬牙切齒的憤懣,充斥字裏行間,卷宗無法不再打開,公開審視。

「『一葉而知秋』,對於所有無畏無懼地堅守原則,為公眾利益盡忠職守的公務員而言,我的經歷是否就是他們的明天?如果我的請辭能夠引起社會人士對香港畸形政治生態的討論和反思,也可以說是我作為香港公務員的最後一份貢獻。」


羅太在抱怨什麼呢?我只是一個公務員,打一個電話,發一個指引,都是依老闆的主意行事,沒有自己的意見和想法,我只是一隻可憐的代罪羔羊?香港政治生態如何畸形?因為問責局長可以脫身,中立常秘卻中箭落馬?


羅太說的明顯不是這些。香港社會急劇變遷,今天珍視的核心價值,羅太入行時可能不甚了了甚至毫不在乎。有論者早已指出,管巴士管電力,打一通電話就可以強制執行政策到位, 「管教育」為何不可?學術自由的界線在哪裏?打電話給一位學者的上司,要他「約束」下屬的言論,甚至要求辭退,這已越過學術自由而進入言論自由範疇了。如果羅太還不知道自己做錯什麼,政務官同事們也沒有從中汲取教訓,那麼,幾千萬元進行一個這樣的聆訊,納稅人的錢花得實在太冤枉了。

資深如孫明揚這類問責局長,對新的核心價值,也是老革命遇着新問題,進退失據。孫公對保育概念,既一竅不通又不屑一顧,結果鬧出夤夜拆毁天星鐘樓的歷史錯誤,整個制度,也無法阻止這種荒謬悲劇不斷發生。

這些思想上的盲點,不是一句「決策由下而上」的口號就可以改變。教育問題千頭萬緒積重難返,以為找一個有商有量圓融通達的AO 老將就可解決,是否太樂觀了一點?

明報 2007-.06.28

犯罪經濟學

山西出現黑窯奴工,省長于幼軍公開道歉: 「作為一省之長,我難辭其咎,深感內疚和痛心。我代表省政府向受到傷害的農民工兄弟及家屬,表示道歉!向全省人民檢討!」

地方諸侯公開向全省人民檢討,除了在政治運動中被打倒的當權派戴高帽抽鬥遊街,被迫悔過認錯外,記憶中,改革開放後,似乎還未有過。有說,于幼軍如此矚目的舉措,因為畢竟當過深圳市長,有較現代化的問責觀念。亦有說這樣做比較符合胡溫的脾胃,不如此,真的會難辭其咎,無法過關。

公安掃蕩嚴打,省長公開道歉,黑窯奴工會否從此絕迹?恐怕未必。十年前,已有熱心人士揭發奴工慘况,上書中央,進京舉報,臥底調查,但官方卻視而不見。四年前,一位四川民工被誘騙到山西當黑窯奴工,被打致殘,遭棄荒野,後得熱心村民相助,才保得住性命。經內地傳媒報道,也曾轟動一時。但這十年來,拐賣奴工的勾當從未間斷,風聲緊了,只會做得更為隱閉。

罪犯多有滿肚子縝密的犯罪經濟學:東窗事發落入法網的可能有多高?入罪的機會有多大?判得多重,刑後能否繼續享用犯罪成果?若機會成本較低,他們就會放手一博。在一個黨政軍公檢法人大政協都一把找的專權國家,由中央到地方,權力完全沒有約束,只要織好一張權錢交易的關係網,事發入罪坐牢的機會極低,任何喪盡天良的惡行都可以在全無制衡下如入無人之境。

嚴厲的宣傳紀律,內地傳媒早被割喉噤聲,即使耳聞目睹,也不能越雷池半步,耳目被刺盲弄聾,地方無法無天,中央也全被蒙在鼓裏,無力制止。山西奴工事件,不是個別犯罪分子的行為,而是現今集權體制的必然結果。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早已唱遍神州大地,《包身工》也成為內地中學的必讀課文,看見今天奴隸包身工的慘况,田漢、夏衍泉下有知,必會難過得老淚縱橫。

明報 2007-06-28

27 June 2007

七一行出來 反對假普選

經濟好轉,股價狂飆,生意興旺,薪水上升,班子務實,深慶得人,香港回歸祖國十周年,好事接踵而至,理應歡欣鼓舞,齊心慶賀。在這個普天同慶的日子,為何還要頂暴熱太陽,流滿面汗水,拖疲乏腳步,走完這民主大道四公里?董建華不是下台了嗎?換上的是一個能說會道,懂得放下身段的曾蔭權。不稱職的官員,不是走的走撤的撤了嗎?上台的,都是年輕有為的幹練新貴。曾先生不是在競選時說過,任期內會徹底解決普選問題嗎?為何不給他多一點時間,讓他務實地完成任務,做好「呢份工」?

但最近擺出的事實越來越明顯,一種有普選之名而無普選之實的假普選方案,已經登陸香港。民主從來都不是會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如果我們不辨真偽,不理好醜,看到「一人一票」就照單全收,將會醒覺太遲,後悔難返。自從吳邦國委員長說了那一番「權在中央」的名言後,一切似乎在改變之中。

不少愛國紅人跳出來為委員長解話:中央權力從來就如此,港人理解要接受、不理解也要接受。內地專家頤指氣使,教訓港人普選不是時間表的問題,而是時間。本來興致勃勃要「玩鋪勁」的曾特首,也像洩了氣的氣球,「徹底解決」沒有競選時喊得那麼起勁了。曾先生在最後一次策發會會議,一反常態,立場鮮明地大力推銷一位法律界政協提倡的極端保守方案,要大家多加留意仔細研究。曾特首的態度,證明方案大有來頭,若果真的成為政改綠皮書主流,最後又得以實行的話,這種假普選,不但是民主的倒退,更會是民主的災難。

方案建議,五十到一百位提名委員,可提名一位參選人,但他們要通過提名委員會的「民主程序」整體提名,由提名委員投票,以最高得票的前兩名參選人,才可成為正式候選人,再由市民一人一票選出特首。按照這個機制,即使參選人取得足夠提名,也不能成為正式候選人,還要經過提名委員的篩選。提名委員的組成方式,親建制的保皇派佔絕對優勢,由他們負責篩選出兩名候選人,出來的候選人會是甚麼模樣,司馬昭之心,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知道背後的動機是甚麼。

剛過去的特首選舉,梁家傑也能拿到百多個提名,造就了一個起碼在形式上有競爭的選舉。但這個方案真的實行,就連梁家傑這類溫和民主派也無法過得了提名委員會這一關,這不是民主的倒退嗎?由他們篩選出來的兩名候選人,同一個面孔,同一種主張,同一個來源,這樣的普選,是真正的一人一票普選嗎?港人有真正的選擇嗎?如果我們接受了這種「普選」模式,世代相傳,將永遠是同一類型的人上台,不是民主的災難嗎?七一行出來,大聲告訴當權者,我們不會上當受騙,我們不要這種有名無實的假普選!

蘋果日報 2007-06-27

25 June 2007

現代包身工


失掉孩子的父親鍥而不捨,通過威力強大的網上呼喚,揭發了山西黑窯童奴慘無人道的生活,全國震動。一個黑窯的工頭被捕,坦白從寬,交代了窯場有政府人員包庇的事實 ,黑窯老闆的父親村黨支部書記被開除黨籍,兒子的惡行,當然也會被追查到底。


在全國的壓力下,山西公安大舉掃蕩黑窯,救回幾百個被折磨經年的童奴,但這只是其中一部分,其他的,黑窯黑心老闆早已聞風先遁,把童奴轉移秘密收藏。這是一宗震動天庭的大案,犯罪分子竟可明目張膽至這個地步,這又是一種怎麼樣的體制做成的?


內地傳媒將山西黑窯的童奴稱作「現代包身工」。年輕人大概不知道包身工所指為何?《包身工》,是著名左翼劇作家夏衍三十年代的一部報告文學,寫的是舊社會底層慘無人道的生活。父母窮得沒法養得起孩子,用二十元大洋賣給「帶工」包身三年。「帶工」給孩子介紹工作,工資全歸「帶工」,生死疾病,聽天由命。包身工生活如奴隸一樣,夏衍的描述,觸動了多少左翼青年的心,也成為了共產黨奪得政權的一股助力。夏衍後官至文化部副部長,在文革也毫不例外被殘酷鬥爭,這是後話。


年輕時也看過一個共產黨宣傳作品《收租院》,描述舊社會地主惡霸如何壓迫佃農,農民因失收沒錢交租,貧農被毒打,婦女被凌虐,故事用泥塑公仔表達,活靈活現,激出人們的憤慨。
這些作品,講的是舊社會對人民如何壓迫,喚起人們的革命激情,以及對建立新社會的嚮往。諷刺的是,今天在新中國出現的種種惡行,比《包身工》、《收租院》裏描述的不知殘酷多少倍。
包身工,收租院,嚴格來說都是私人行為,但山西黑窯童奴,廣西計生辦的劣績,都跟公權力緊扣在一起,都有地方官員參與其中,運用權力巧取豪奪,坐地分肥。


半個世紀了,《包身工》、《收租院》的慘况,有變過嗎?還是更惡化了?


明報 2007-06-25

22 June 2007

黨支書


鄉村城鎮像星星一樣多的中國,村黨支部書記,只是一個比芝麻綠豆還小的官,人們多不大注意。但鬧得天翻地覆,令全國蒙羞的黑磚窯奴隸工事件,用內地的說法,這個屁大的黨支書卻扮演着關鍵角色。黨支書是何方神聖?為何有如此能耐,能搞得總書記總理大發雷霆,中共中央政治局暴怒震動,省市縣鄉各級領導焦頭爛額?


曹生村黨支書叫王東己,黑磚窯的老闆王斌斌是他的寶貝兒子,毫無疑問,黑磚窯根本就是在黨支書包庇下的家族生意。


山高皇帝遠,黨支書是村的第一把手,若後台夠硬,人脈廣闊,對公權機關又能利益均沾,由權和錢結成的綿密關係網,就能把這種光天化日販賣人口奴役童工傷天害理令人髮指的勾當,置於絕對安全的保護傘下。曹生村只是其中一個典型例子。山西的黑磚窯場,都有各種形式各種名目的公權力牽涉在內,不然,他們不會如此明目張膽飛揚跋扈,派打手狼狗盯梢站崗,儼如一個地下政府獨立王國,完全不把法律放在眼內。


當失掉孩子的父親到鄉派出所,要求公安營救他們的兒子,公安把他們當皮球踢來踢去,指孩子在河南失蹤,着他們回家鄉報案。當家長發現黑磚窯裏有同鄉孩子,想把他帶走,公安說小孩是窯場花幾百塊錢買回來的,你只要找自己的孩子就行了,不要多管閒事。


當一位少年奴工被解救出來,未有家長接走,當地勞動部門竟把他再賣給另一家黑磚窯廠,勞動監督隊的隊員還把少年給補發的三百元工資裝進自己的口袋。


黑磚窯利潤非常可觀,他們都會向有關單位,包括勞動部門和公安機關,以提成方式交保護費。以守護勞工權益打擊犯罪為職責的公僕,罪犯成了他們的衣食父母,他們當然赴湯蹈火保護老闆的利益。


沒有公權力的包庇,這種犯罪勾當敢在眾目睽睽下進行嗎?人們不禁要問,是什麼體制做成這種令中國人抬不起頭的國際醜聞? 

明報 2007-06-22

21 June 2007

曾德成當局長要面對的問題

曾班子治港新名單,不會有令人驚喜的新面孔。曾蔭權治下,新舊政務官掌權,是理所當然的格局。「公務員治港是行的」,對阿爺還是港人,目前,還是從不引起任何懷疑的迷思。

唯一例外,是曾德成,盛傳他會當沒什麼實權,但有充沛政治資源的民政事務局長。曾德成根正苗紅,背景經歷近日報道甚多,不贅。曾蔭權為何延攬這位左派入閣,是否一種策略,換取阿爺接受他的內閣安排?還是阿爺的指定動作?回歸10 年,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有自己人可以真正掌權,本地左派必有吐氣揚眉之感。

與曾德成有交往的朋友,都認為他是位謙謙君子,學識豐富,思辯和工作能力極強,沒有左派自我封閉幾十年的那種唯我獨愛國的習氣,不會對他產生任何惡感。曾德成有案底,連民主派都認為沒有什麼大不了,刑事紀錄,反而成為他的英雄事迹和政治本錢。

六七暴動40 年,本地左派對中央否定這場反英抗暴,仍憤憤不平,因政治罪名坐牢留案底的無辜者,一直有不滿情緒,認為即使不重新評價,也要洗脫影響他們一生的刑事紀錄,使他們可以「重新做人」。據了解,當年被港英當局遞解出境者,驅逐令逐步撤銷,不少已低調回港。至於刑事紀錄是否應該一筆勾銷,卻有極大爭論。

坐牢者是否全是無辜?即使用今天的寬鬆標準,也是刑事罪行。土製炸彈濫殺無辜令人髮指,放火燒死林彬的兇徒仍逍遙法外,誰下令誰動手,蓋子還可繼續捂下去嗎?鬥委主任楊光獲頒大紫荊勳章已全港嘩然,撤銷案底迹近全面平反,等於再向六七暴動傷者和亡者家屬的傷口撤鹽。

有人將曼德拉與曾德成相提並論,坐過牢留案底當官有何不可?簡直不倫不類,反抗白人政權的種族隔離是正義事業,舉世公認,全無爭議。但對六七暴動的評價,當事人不堪提,當局態度曖昧,就像中國歷次政治運動一樣,大而化之,含糊過去。曾德成掛反殖條幅派抗英傳單被捕坐牢,是正義,還是指使,連自己也沒有出來說清楚。對六七暴動、對自己的歷史如何評價?這是曾德成當局長要面對的問題。

明報 2007-06-21

20 June 2007

市民不關心普選嗎?

回歸十周年,曾蔭權接受《大公報》訪問,他引述中央政策組的一項調查,指普選只排在市民最關注事項中的第十四位,市民更關注的是經濟、民生等事項。可見,在港人心目中,普選並非迫切。說到這裏,曾蔭權突然話鋒一轉:「這個問題擾攘了我們好幾十年,磨折了好多人,每一年每一日,過時過節又要上街衝擊。雙普選的問題,是否值得為這件事做最大的努力?我認為是值得,各界更加對這個目標沒爭議。中央政府、國家在《基本法》的承諾是認真的,香港人也想我們去解決這些問題,當然對急切性有不同見解。」

如果普選在港人心目中真的排第十四位,以曾蔭權的輕重緩急先易後難的政務官訓練,看風使舵相機行事的「世界仔」性格,斷不會無緣無故去捅這個馬蜂窩,將「五年內徹底解決雙普選的問題」,擺在他最高優次的議事日程上。競選時信誓旦旦的承諾,也可以由政治化妝師以適當的理由,修改、扭曲、淡化,然後當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中央政策組由劉兆佳教授領導,不時就港人關心的問題做民意調查,供政府決策參考。最著名的一役,是評估二○○三年「七一大遊行」的民情和參加人數,劉教授沒有公開詳盡數據,只說若有幾萬人遊行,他會感到很意外。其後的結果人盡皆知,五十萬人上街,真的令劉教授感到十分和非常的意外。中央政策組對民情的評估能力,從此令人刮目相看。

近幾年來,非官方的民調一直顯示,港人對盡快實現雙普選的支持率,維持在六成左右,即使人大釋法否決、京官發話恐嚇,民意始終沒有後退的任何迹象。若將民間與官方的兩個民意調查相比較,六成市民要求雙普選,原來只排市民最關注事項的第十四位,那麼排在前面的,市民的關注應該達到百分百了。曾先生常把民意掛在口邊,任內五年要解決的,理應是市民最關注的民生事項,為何獨鍾情雙普選,非要在任內徹底解決不可?可見,曾特首也心知肚明,港人對雙普選渴求,並非只排在第十四位那麼簡單,如果置之不理,足以動搖他的管治基礎。

至於「過時過節又上街衝擊」的七一遊行,所困擾和折磨的,可能就是曾特首本人。警察一哥鄧竟成不知是否因為體會朕意,要盡力壓縮人數,對遊行處處設限。煽動標語受到限制,行車線只開一條,遊行限三小時內完成,六時前維園要清場中環要封路,這種過份體會朕意的擦鞋做法,往往會激出更大民憤,效果適得其反。請曾特首不要將上街視為衝擊,請鄧處長不要對遊行作種種無理限制,或許,可以為徹底解決雙普選問題,打下更好的基礎。

蘋果日報 2007-06-20

19 June 2007

400 位父親泣血呼救


河南鄭州,一名16 歲的年輕人剛從網吧出來,給站在附近的一名男子盯上,要他幫忙抬東西上車,孩子不虞有詐,結果被連人帶東西推到車上。孩子被帶到千里之遙,一個從未到過的地方。用這種方式被拐走的孩子,三不五時都有發生。在鄭州的火車站,汽車站、馬路邊、行人天橋,都有孩子被誘騙或強搶。他們被運到山西,以500 元人民幣的價錢,賣給黑磚窯場,過着暗無天日,比奴隸還不如的生活。

被誘拐的孩子,不但來自河南,還有湖北、四川等地。突然失去孩子的父親,放棄工作,離鄉別井,焦急失常地四出尋訪孩子的下落。好不容易找到一點線索,孩子可能被賣到山西幾個黑磚窯場密集的城市,父親冒着極大風險,扮成打工臥底,深入大山圍牆,終於找到了孩子的下落。
父親看到孩子的時候,被眼前的情景嚇呆了。他們衣不蔽體,蓬頭垢面,頭髮長得像野人一樣。因沒有洗澡,身上都長出癬疥皮膚病。不少孩子因逃跑而被打至傷殘,有的更被監工用燒紅的磚頭烙得血肉模糊,全身流膿發炎,久久未能痊癒。

他們每天工作14 小時以上,工作稍有遲緩的,拳打腳踢,棍棒侍候,都是每天的例行公事。被打至重傷,不給醫治,傷重惡化的,知道再不能活過來,就被活活埋掉。河南籍的父親用盡方法,幾經艱辛,多方協調,當然也花了不少錢,終於把400 多名孩子,從人間地獄中解救出來。他們早已筋疲力竭,要救出所有孩子,勢單力弱的父親們感到無能為力,唯有求助政府。


焦慮無助的父親走遍山西鄉縣市的公安機關和勞動部門,結果他們都互相推諉,拒不採取行動,他們極度絕望,只好把事情公開。


一封題為《孩子被賣山西黑磚窯400 位父親泣血呼救》的信件在互聯網公開,拷問國人的良知和心靈。省公安不得不採取行動,還揭出地方部門包庇黑磚窯場,縱容誘拐童工駭人聽聞的重重黑幕。


明報 2007-06-19

16 June 2007

「人心尚未回歸」

回歸十年,突然冒出「人心尚未回歸」。香港已經拿回來了, 「留得住個人,留唔住個心」,港人的心,仍未回歸祖國。十年出現眾多紛爭,香港至今不能實行普選,皆與此有關。

「人心尚未回歸」有沒有嚴格定義?怎樣才算「人心已經回歸」?並沒有具說服力的證據,只拿一些調查結果出來指指點點:你願意做中國人?香港人?香港的中國人?還是中國的香港人?身分認同的數字上上落落,加加減減,來說明人心還未回歸到什麼程度。

據說,黨和國家的領導都是唯物主義者,但最大興趣,卻偏偏是人家的腦袋裏想些什麼。文革的時候,深挖資產階級思想,靈魂深處鬧無產階級革命,大行其道。思想狀况,成為有罪無罪、上天堂下地獄最有力的證據。

想不到這種思想審查玩意,回歸十年,竟然拿到香港來。人人把腦袋打開,看看裏面「人心回歸」百分比究竟佔多少,超過指標的可以蓋印過關放行,成分不足的,要留住察看,接受再教育藥物治療。過一段時間,再打開腦蓋定期檢查,是放走還是留下,由思想審查官定奪。

如果真的可以這樣做,事情就可能簡單得多,因為起碼可以打開腦袋看看內裏乾坤,兼有客觀標準可循。但如果因為有售貨員隨便說了一句: 「你是中國來的嗎?」又或「你們慶祝國慶的時候,我到過北京。」一言半語,傷害了自由行祖國同胞的感情,就說這是「人心尚未回歸」的確鑿證據,那種事事講求政治正確,動輒得咎的壓力,弄得人人自危,即使令人心勉強回歸了,留得住個心,也是虛情假意,又有何意義?

原以為「人心尚未回歸」,只是有人發發牢騷,說說而已。有政圈紅人煞有介事寫成長篇論述,使人感到事情並非如此簡單。委員長日前發話,大家都忽略了「提高公務員《基本法》意識」那一句,看來,要審查人心是否已經回歸,個個表態,人人過關,離此不遠。

明報 2007-06-16

15 June 2007

歷史將會寫上你們的名字

本文見報之日的下午,相信立法會財務委員會已通過撥款5000 萬元,清拆皇后碼頭。在皇后留守露宿已近兩個月的年輕人,近日更上一層樓,搬家到碼頭上蓋繼續駐紮,用他們的說法,是用空間換取時間, 「清場的時間愈長,就愈可以看清楚國家機器的方法……」


年輕人大底可以放心,七一之前,你們還是安全的。委員長說的「中央給你多少權你就有多少權」的嘴臉,足以刺激七一上街的人數,聰明的曾特首斷不會輕舉妄動,他會把所有爭議的東西暫時壓下來,待七一過後,一切回復正常,風平浪靜的時候,才會突如其來,令人措手不及。一場衝突,看來難以避免。警方近日不停滋擾保衛基層住屋聯盟的示威者,上門拉人,點名拘捕,又以蔑視立法會的罪名,帶走在立法會示威的成員。這種政治性的執法手段,看來也會加諸堅持不懈保衛皇后的年輕人身上。天星一役的強硬已經領教過,皇后清場,相信將會更過之而無不及,為顯強權厲治,絕對不會手軟。一旦出現肢體衝突,香港又會照例冒出一批犬儒評論:示威可以但要合法,激烈抗爭破壞和諧,保育但不能阻礙發展,等等等等,重複又重複,一切,好像又走回原點。


曾經跟保皇建制人士面對面討論皇后碼頭問題,他對皇后碼頭大會堂的中軸線,與愛丁堡廣場形成一個整體,象徵着皇權登岸走到人民中間的理念,一臉茫然,對皇后天星大會堂現代主義簡約建築的歷史意義,一無所知,愈說愈覺得是對牛彈琴。連最基本的歷史資料都這樣無知,更遑論要爭取涉及財團利益的人民規劃?警察如果強制清場,鎮壓性國家機器,明刀明槍,一切暴露光天化日之下,來得清脆利落,但隱藏在背後的力量,涉及政府的權力、財團的財力、解放軍碼頭的軍力,三力齊發,更難應付,不是區區幾十位年輕人和手無寸鐵只有春秋之筆的文化人可以抵擋得住的。


或許,皇后終究會倒下去,保衛皇后的年輕人也早已身心俱疲,但請不要氣餒,如果不是你們的堅持,保育的意識不會像今天這樣遍地開花,歷史將會寫上你們的名字。


明報 2007-06-15

14 June 2007

港獨妄想症候群

如何解讀全國人大委員長吳邦國的重要講話,成了今天最潮的玩意。有說是衝着梁家傑的競選政綱而來,指他妄圖僭越中央委任主要官員的權力。有說是要為政制綠皮書定調,要港人丟掉二○一二年雙普選的幻想。亦有解讀為釋法的前奏,二○○四年初鋪天蓋地的愛國論,就是為人大釋法否決○七○八年雙普選作開路先鋒。更有說是矛頭直指曾蔭權,「五年內徹底解決雙普選的問題」、「齊齊玩鋪勁」等等,是說過了頭,為防曾特首得意忘形,要由委員長親自出口喝停。古時皇帝龍口一開,群臣家僕,費盡心思,猜度聖上的真正旨意,猜對了,龍顏大悅,雞犬升天;猜錯了,九族株連,永不超生。


想不到幾千年封建皇朝的玩意,到今天仍玩之不厭。最新的說法,出自行政會議成員、政治學教授張炳良之口,他說,吳邦國的言論,可能擔心香港出現「港獨思潮」,「如果回看過去一些內地專家的說法,他們通常很擔心香港會否有港獨思潮,當然我們從香港的角度看,是完全不覺有這種問題,但中央有人這樣看,我們就要跟他講清楚。」


為甚麼中央會有人擔心香港出現港獨思潮?令人百思不得其解。香港人飲的水要依賴祖國輸送,流的血也要靠各兄弟省市輸入的主糧副食來維持,香港人根本沒有丁點港獨的本錢,港人只會發中六合彩的夢,也不敢做港獨的春秋大夢;內地專家學者以至地方中央的掌權人認為香港真的有港獨思潮,如果不是有心誣衊,就是妄想症發作,自己想像出來,越想越嚴重,最後變成如耳聞目睹深信不疑的精神病症狀。


再仔細想想,中央有人擔心港獨思潮,其實一點都不奇怪。由延安整風到文化革命,都是最高領導人妄想症候群發作的產物。毛澤東害怕被人奪權,妄想四處敵人猖狂進攻,發動連串政治運動,千萬人頭落地,權位得以鞏固。


這種恐怖威嚇震懾的統治手法,千百年來,萬變不離其宗,毛主席更深明個中三昧,玩弄得出神入化。港人對雙普選的渴求,無論中央如何利誘威迫,都沒有退縮;堅持普選的市民,始終維持六成左右。軟的不成,只好硬來。有人先用「香港人心尚未回歸」打頭陣製造輿論,回歸十年,港人仍然眷戀殖民地身份,「人心尚未回歸」,怎能讓你普選?如果「人心尚未回歸」的說法還嫌不夠震撼,索性赤裸裸的扣上港獨帽子,凡要求民主普選,三權分立,統統都與港獨連上關係,將民主訴求與港獨思潮扭在一起,變成一條誰也不能碰的高壓電線,看看以後誰還敢發出這些政治噪音?張炳良說「要向中央講清楚」,如果是誤解,當然好說。但若果是要把異議聲音鎮壓下去的政治策略,秀才遇着兵,有理說不清。跟他們講道理,有用嗎?


蘋果日報 2007-06-14

13 June 2007

「致敬」風波

四川《成都晚報》的「致敬」風波,常務副主編等三位編務人員被撤職,廣告部負責人被處理,一場整肅,無可避免。


六月四日,《成都晚報》第十四版,出現了香煙大小十三個字的分類小廣告: 「向堅強的六四遇難者母親致敬!」發現後下令回收,已經太遲,大部分報紙早已賣出。


嚴密把關的內地傳媒,為何出現如此重大紕漏?原來只是一場烏龍。一名男子到《成晚》要求刊登分類小廣告,接洽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她說,從來沒有聽過「六四」。她曾向該名男子查核,男子說, 「六四」是一場死了很多人的礦難,她信以為真,收了四十元人民幣廣告費,就讓他走了。廣告也終能順利出街。


年輕人說的是否真話,無從稽考,但有旁證支持。男子拿着廣告到過幾間報館,廣告部的青年也不知「六四」為何物,後來向稍為年長的同事詢問,才「避過一劫」。


年輕人說的相當有說服力。「六四」那年,她只有幾歲,尚未懂事。後來, 「六四」成為最大的禁忌,人人三緘其口,父母師長不會多說,碰到也會像觸電般彈開。官方對「六四」三易其名,由「六四動亂」,到「反革命暴亂」,後來連「六四」兩個字也索性不提,改為「一九八九年春夏之交的政治風波」。父母不講,老師不教,官方膽怯心虧,曖昧鬼祟, 「六四」在這一代人的認知裏,像粉筆字一樣,被徹底抹得乾乾淨淨,好像根本從未發生過。


年前,一家外國電視台把「六四」擋坦克的照片,拿給北大的學生看,有學生說這是「電腦合成的藝術作品」。但這能怪學生嗎?


年輕人因無知誤登了「六四」廣告,這不是黑色笑話,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一場轟動世界、影響深遠的血腥屠殺,在官方洗刷粉飾扭曲消音後,不足二十年,歷史人間蒸發,一代新人,毫無所知。這些只能在電影小說出現的恐怖情節,原來早已在現實發生。愈想愈令人寒心。

明報 2007-06-13

12 June 2007

「行政主導」就是「行政長官說了算」

吳邦國委員長講話,引起一場憲政風暴。「中央給你多少權你就有多少權」,那種君臨天下、我說了算的架式,尤其惹人反感。建制人士深知大事不妙,搞不好會為七一遊行加柴添火,於是拚命降溫,統一的口徑是:無事,沒有新意,只是重複以前的說法。一個人走夜路,四周鬼影幢幢,只能吹吹口哨壯壯膽,麻醉自己,欺騙別人。


有人認為,吳邦國講話,是針對梁家傑,他競選時提出主要官員不用中央任命,委員長要把挑戰中央權力的苗頭,扼殺於萌芽狀態。果如是,就像用坦克車炮轟蚊子一樣小題大作。
亦有一種說法,是衝着綠皮書而來,要為政改方案定調。但定什麼調?因為滴水不漏,再三細讀委員長的講話,也無法得出什麼頭緒。


3 年前人大釋法,否決07/08 雙普選,4 月底,北京搞了一場大型座談會,對香港政制發展、行政主導、三權分立,有非常詳盡的討論。四大護法之一的許崇德教授,對香港政制之不滿,火氣甚猛,溢於言表。細看許崇德的發言,或可看出一點端倪。


許崇德認為行政主導就是「行政長官駕馭三權之上」。許老又特別提到與梁愛詩的一番對話。許問梁,政府與立法會之間有什麼矛盾的時候,如何解決?梁答: 「只能通過終審法院來裁定,來解決行政立法之間的爭端。」


許老的回應是: 「那這不是成了三權分立了嗎?……不是終審法院凌駕於兩權之上了嗎?行政、立法假如有矛盾的話,按照行政主導的原則,應該是行政長官說了算!」


發言中,許崇德不但對終審法院表示不滿,對立法會傳召官員、提出不信任動議更是深惡痛絕。許老的「行政長官說了算」,當然不是衝口而出,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吳邦國的講話沒有指明香港如何行政主導,3 年前,許崇德已把問題挑明,講得很白也很清楚,只是大家沒有留意而已。


「行政主導」就是「行政長官說了算」,誰當行政長官,卻是中央說了算,這種權力關係,不是更容易控制了嗎?任何阻礙「行政長官說了算」的力量,包括立法和司法機關,要麼乖乖聽話當花瓶,要麼一腳踢開算了。


明報 2007-06-12

10 June 2007

奉天承運 皇帝詔曰

六月四日,傳媒突然收到中聯辦「緊急」採訪通知,下午會「宣布重要消息」。


「六四」這個敏感時刻收到如此的採訪通知,各大傳媒主管的腎上腺素無不突然飈升,猜度發生了什麼大事,同時又調動人手,上山下海,為怕走漏,「不求獨家,只怕獨無」,東南西北一網打盡。各種可能性都想過了。領導訪港?人事變動?釋放程翔?電視直播免不了,第一時間調動採訪隊,隨時殺上廣州,直擊程翔獲釋全部過程。傳媒上下,無不震動。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謎底終於揭開,原來一位小學生收到溫家寶總理的回信,勉勵她努力讀書,愛國愛港。駐港京官特別強調,回信用毛筆書寫,為怕同學看不懂,寫得特別端正,不少字用了繁體。


溫總理喜歡親筆回信,圈內人都熟悉。一位朋友曾珍而重之地拿出溫總的回信給我開眼界,一臉自豪。溫總親筆回信給小學生當然有若干價值,但根據港式傳媒的判斷準測,這宗新聞,即使不是放在花絮,也不能佔很大的篇幅。


由中聯辦的緊急採訪通知,到駐港京官嚴肅高昂地朗讀溫總回信,都給人有「聖旨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的架式,好像時光已倒流了幾百年。


香港的確是一部難讀的書。難讀之處在於與母體格格不入的文化差異,在於核心價值的千差萬別,在於對當權者的態度的截然不同。內地官本位,傳媒習慣把領導人的活動講話放在頭版頭條,新聞次序不是按新聞的重要性,而是按官位的大小來排。講話一定重要,計劃一定超額,開幕閉幕一定勝利。回歸十年,香港傳媒雖然染了不少惡習,但可幸仍未淪落至此。中聯辦的緊急通知重要宣布,明顯是把內地傳媒的一套搬過來,結果鬧出個不大不小的笑話。


一些京官駐港多年,始終給愛國小圈子密不透風的團團圍着,到任滿離開,也只能了解香港皮毛。由他們來掌握港情,匯報中央,制定政策,的確令人擔心。


明報 2007-06-10

08 June 2007

向委員長提問 請委員長解答

全國人大委員長吳邦國一番重要講話,讓全香港炸開了鍋。但吳委員長想表達的真正信息是什麼?卻言人人殊。在北京親臨聽訓的前草委各說各話,都按對自己有利的方向解讀。在香港的一幫職業解畫人,即使連圍內的,因為講話精神未有正式傳達,又有各師各法的演繹。


能怪誰呢?吳邦國的講話,就像猜啞謎一樣,令人無法猜得透。他說,根據《基本法》,香港的高度自治來自中央授權,不存在剩餘權力的問題, 「中央授與香港特別行政區多少權,特別行政區就有多少」。這些問題,20 多年前《基本法》草擬時不知爭拗過多少遍。中國實行單一制不是聯邦制,是授權而不是分權,憲法沒有言明的「剩餘權力」,地方政府不能享有。這些問題,稍為熟悉《基本法》制訂過程的人,都能倒背如流。


今天突然又拿「剩餘權力」出來,長篇大論地做文章,有什麼現實的政治需要呢?有人要挑戰中央政府的權威,要為「剩餘權力」翻案嗎?即使有,影響也是微不足道,又何需如此不成比例地大張旗鼓?


吳委員長說的「中央授與香港特別行政區多少權,特別行政區就有多少」,是什麼意思?中央本來有10 項權力分給特區,今天已給了5 項,看你們乖不乖才考慮是否再給3項?中央如果認為你們不乖,現在給了的5 項是否會拿走兩項,以示懲戒?乖了,再交回給你?若然,這與管幼稚園學生有什麼分別呢?《基本法》已賦予特區權力的條文,是否需要修改刪除呢?除了國防外交屬中央權力,中央不會干預香港內部事務的承諾,是否又要推翻,又或早已不存在呢?


吳委員長指香港政治體制最大特點是行政主導,他引述鄧小平的說法,香港不能照搬西方,不搞三權分立。「行政主導」《基本法》沒有寫,真正的憲制含意仍模糊不清。不搞「三權分立」又是什麼意思?法庭是否要按特首的指示來判案?行政機關要求撥款,立法會要不得異議,舉手如儀?政府提出法案,立法會不得爭拗,要跟橡皮圖章一樣通過?


這些問題,向委員長提問,請委員長解答。

明報 2007-06-08

07 June 2007

《福佳》惡搞

《香港始終有你》被惡搞成《福佳始終有你》,熱爆互聯網。用搜尋器Google 鍵入「福佳始終有你」, 瞬間, 有超過565,000 個網址彈出,很多是網上討論區的熱烈迴響,其中不少,是博客把它貼在自己的網誌上。《福佳》變成了網誌潮流,有就是in,沒有的,當然就是落後。


因為網誌轉載,加速了這個惡搞版本的傳播,上載YouTube 不足一周,已有逾15 萬人看過, 兩星期已逾235,000。你可能會說,相比YouTube 其他外國潮流片段動輒幾百萬,本地的「巴士阿叔」也有逾150 萬觀眾,20 多萬不算什麼。但請不要忘記,《福佳》是本土的政治題材,有興趣的只是香港小眾,20 萬已是奇蹟。照目前的趨勢,也有可能追近「巴士阿叔」的觀看人數。


《香港始終有你》是回歸10 周年宣傳歌,出自著名作曲填詞人,規定各大電子傳媒定時定點播出,鋪天蓋地,不但不能引起什麼正面的迴響,卻惹來劣評如潮。歌曲推出時,我也在這裏寫過,塗脂抹粉的宣傳味道太強,連「繁榮這裏遇上安定」這種生硬肉麻的歌詞都寫得出來,每次聽後,都感到渾身不自在。早有預感,就像內地一樣,這種政治宣傳,遲早給人惡搞。


「福佳」是「仆街」的諧音,雖然填詞人在他的網誌內極力否認,但唱的聽的一看就知。就是這種不扮斯文不做作,直接流氓市井味,給人一聽就接納的親切感。再加上眾歌手的唱功了得,扮嗰個似嗰個,吸引聽眾一聽再細聽,只要聽聽譚詠麟與莫華倫,容祖兒與尹飛燕,誰扮得更形似神似,已叫人嘻哈絕倒。


整首《福佳》,與其說是回歸10 周年有關,不如說是衝着民建聯主席馬力而來:


「坦克轆豬靠你!╱拍馬屁聲響足一世紀╱
普選偏偏冇我?╱八百張飛選多一世紀╱
玩謝你╱送酒席╱送主席」


長官說,今天是20 年來經濟最好的時期,一首《福佳》就搞得熱火朝天,除了過癮,不是也反了映難以解決的深層次矛盾嗎?


明報 2007-06-07

06 June 2007

奧運到 丁子霖終可祭亡兒








十八年了,足足等了十八年,天安門母親丁子霖和她的丈夫蔣培坤,終於來到木樨地兒子倒下的地方,祭奠那年輕早夭的生命。


他們與另外兩位難屬,帶着鮮花、祭品,和兒子的照片,六月三日晚上十時多,來到木樨地這塊最多人遇害的地方,坐在路邊,一直等到十一時十分,時辰到了,祭奠開始。談不上甚麼儀式,只是完成那十八年來未遂的心願。想起親愛的兒子就在腳前的地方倒下,血流如注,氣息奄奄,不禁悲從中來,母親們抱頭痛哭。一位患心臟病的難屬因為過於激動,感到不適而提早回家。


兒子蔣捷連如果還在,今年足三十五歲了,那時還是個風華正茂滿腔熱血的小伙子,想不到,一位最怕事的母親,災難偏要降臨在她的頭上。


我在電台節目訪問了身在北京的丁子霖,電話出奇地暢順,聽不出任何竊聽的雜音,是科技進步了還是政治寬鬆了,我不得而知。這位堅強的母親,難掩激動的心情,對我述說當時的情景。
十多年來,每到敏感時刻,包括清明、六四,家門口都有國安站崗,嚴加監控,除了到市場買菜,看病等日常生活所需,一律不准外出。有時,國安的哨崗早在五月中旬開始,一直到六四過後才撤走。


今年六四前,有國安上門,向老人家說今年不站崗了,說完就走,沒說明甚麼原因。這當然是一個重要的訊息,兩老決定一試,實現這十多年來未能圓的願。他們事前怕走漏風聲,低調進行,只聯絡了兩家難屬。但也擔心途中被秘密拘禁,打電話給幾個好朋友,着他們六月三日當晚不要早睡,等丁子霖消息,其他的一概不說。一切都縝密安排。只是公開祭奠死去的兒子,都要搞得像做地下工作一樣,這就是咱們的中國。


丁子霖一字一淚憶述。六四當晚,兒子和同學們躲在木樨地花壇後面,蔣捷連因為個子高,有一米八,子彈穿透他的身體,也打傷了旁邊的一位同學。蔣捷連知道中彈了,要同學先走,同學們抬着他趕緊到醫院去,但已返魂乏術。丁子霖算是比較「幸運」的,起碼她知道兒子死亡的時間和地點,不少難屬,只在醫院太平間看到親人的屍體,甚麼時間在哪裏死去?到今天,仍是不明不白。


當局沒有阻撓,沒有干擾,讓他們公開祭奠早逝的亡魂,是格外開恩的政策?是政治寬鬆的訊號?還是對六四的評價有變?年屆七十一歲頭腦仍然非常清醒的天安門母親說,都不是,這只是奧運形象工程的一部份,擺出一丁點文明形象,讓人家覺得你還講點人權。奧運過後會是甚麼光景?天曉得。


丁子霖感謝香港人十八年來對他們堅韌的支持,香港是大規模公開悼念六四死難者的唯一中國土地,她寄語香港同胞,要好好珍惜和捍衞這來之不易的權利。


蘋果日報 2007-06-06

05 June 2007

竊鉤者誅 竊國者侯

何來,大嶼山居民、舞者、單親媽咪。最為人熟悉的,她是一位行動型保育人士。在保衛天星鐘樓、警民對峙的當晚,她矯捷地攀上竹棚,用?刀割破圍着碼頭的帆布,抗議當局粗暴摧毁鐘樓。

何來被控刑事毁壞,罪成,判處120 小時社會服務令。法官斥責她在警方面前漠視法紀,肆無忌憚,罪行嚴重,應判即時監禁,不過既然何來願意做社會服務令,法外開恩,給她一次機會。

被割破的帆布,值800 港元。何來用?刀損毁工程公司私人財產,從法律的技術觀點看,很難說她沒有違法,被判罪成處分,在一個法治社會,看來也是理所當然。

電視鏡頭,曾拍下何來的「犯罪」行為。但港人印象更深的,是另一組鏡頭。抗爭之後,天星鐘樓夤夜被行腰斬之刑,起重機吊起殘肢,放上躉船匆匆運走,那種鬼祟、急忙和倉卒,比小偷賊匪還不如。之後,一個環保團體找上清拆運輸公司,協商拿回鐘樓殘肢,以作紀念。協議早已達成,但高官從中阻撓,為怕夜長夢多,即時將鐘樓搗毁磨碎,混在垃圾堆填區,套用劉姓高官的名言,以免社會各界有不必要的「遐想」。

天星鐘樓在眾目睽睽下被謀殺肢解,香港的歷史港人的記憶,一夜之間變成垃圾廢料,一切,都在合法的包裝下,在公權力的名義下,肆無忌憚的進行着。何來割破工程公司的帆布,價值800 港元,被追究,被法辦。拆毁天星鐘樓是公然對歷史的犯罪行為,過程為何?誰決策?誰下令?再沒有人追究,再沒有人查問,從此不了了之。天星鐘樓的價值,難道連一塊帆布都不如?比割破帆布更嚴重的「罪行」被電視全程拍下來,高官們的醜態,永遠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何來被判罪成,使我想起2000 多年前莊子的一番慨嘆: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庶民犯法查究到底,判刑處分,官員犯罪逍遙法外,立功升職,千百年來,醬缸官場,毫無寸進。裁判官斥責何來漠視法紀肆無忌憚罪行嚴重,這番話,難道不也應用在高官身上嗎?

天星已成過去,但這個惡性悲劇,卻無法擺脫,皇后的抗爭,將無可避免地歷史重演。

明報 2007-06-05

04 June 2007

在燭光晚會見到你

很多年的「六四」,我們都會穿著黑衣,拖着女兒, 趕到維園, 跟你一起,為「六四」早逝的年輕人哀思,為失去兒女的母親同泣。

每年的燭光晚會,我都見到你。你一個人來,帶着傘子,春夏之交,陰晴不定,偶爾下起雨來,你不慌不忙撑起雨傘,護着那微弱的燭光,跟隨台上的節奏,低頭默哀,高聲呼喊,深情歌唱。

你的頭髮開始斑白了,你的口號已經沒有那麼昂揚,你的嗓音也變得喑啞。畢竟已經十多年了,人可以堅持多少個十年?尤其面對那幾乎不可動搖的權力,不少人由慷慨激昂,到絕望退縮,然後不聞不問。當然還有更多的人,有現實考慮,有眼前利益,血雨腥風還未消散,早已轉過頭來為屠城者說話,厚顏無恥地為當權者辯護。

不過,你還堅持着,由年輕力壯,到氣弱體衰。你知道,千萬不能放棄,只要堅持到最後,真相才能大白,公義才得彰顯。

你沒有說話,只是一個人坐在那裏,念着死去的同胞,哀歌夾雜着淚水。你沒有忙着把眼淚抹乾,讓它流吧,你深深相信,這「六四」的淚水,終會有止住的一天。

我們偶然有眼神的交流,你可能認出了我,只是點點頭,但好像已明白大家心裏在想些什麼。
這是唯一的一塊中國人的土地,可以大規模公開悼念逝去的亡魂,聲討屠殺者滔天的罪行。

我們也看到不少自由行的同胞,專程來到這裏,拿着燭火,唱着他們不熟悉的歌調,激動處,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內地同胞深深知道自由的可貴,比香港人更懂得珍惜。這中國人土地上唯一的點點燭光,如果不好好呵護捍衛,不知那一天,會被強制撲熄。

有人說,是那個人的誑言,提醒我們「六四」到了。這種說法,不是太侮辱我們的堅持, 太小覷我們的韌勁了嗎? 每年「六四」,心如刀割氣憤難平,我們的良知,需要那種人來提醒嗎?

今晚,在維園的燭光裏,我會見到你嗎?

明報 2007-06-04

01 June 2007

「『六四』,真的有發生過嗎?」

年輕人今年18 歲,「六四」,他出生只有十幾天,懂事後偶爾聽人提起,都只是模模糊糊,他認真地問: 「六四」,真的有發生過嗎?

公開否認屠城、建議坦克碌豬、要求「六四」定調的馬力主席,你急什麼呢?如果聽過這位年輕人的疑問,會心中暗喜嗎?又何須赤裸裸的要把「六四」調子定下來,不容老師亂說亂動?再過幾年,又一批年輕人成長了,他們都產生同樣的疑問: 「六四」,真的有發生過嗎?馬力先生,你不是已經成功了嗎?

聽了這位18 歲年輕人的提問,我苦思良久。中小學教科書,對「六四」的描述,只有寥寥數百字,隨官方口徑,把「六四」說成是一場風波,只說清場,不提傷亡,輕描淡寫,避重就輕,如果老師不多找些課外歷史材料,讓學生對這場震驚全球的殘酷屠殺多一點認識和了解,單憑書本上的文字,清場與電影院散場有多大分別?風波,也只是一場街頭常見的爭拗和口角罷了!在這種愚民教育的設計下,18 歲年輕人對「六四」一無所知,我憂心、憤怒、痛恨,但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香港教育當局已經強制學校不准談六四嗎?絕對不是,這完全是一種自我設限,只要校長老師打破這種無形的限制,多費一點心力,就可令學生成為對歷史有良知的人。

我又聽過以下的一個故事。

中學中一公民課,老師對學生說,馬力先生叫我們不要多談「六四」,我就不多談了,我準備了當年的電視片段,你們自己看吧。學生聚精會神地看了當年的歷史,老師再多用一堂時間跟同學講解、討論,讓公開的資料說明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樣做難嗎?一點不難,資料都是現成的,只要校長的良知開綠燈,老師的心思多投入,就成事了。

有些高年級的老師,每年都帶學生親臨六四燭光晚會,讓同學現場體驗觀察,跟參加者交流訪問,這種參與式的公民教育,比單在課堂講解,效果更勝一籌。

趁調子還未統一,禁令還未落下,老師們,讓你們的學生多了解「六四」吧!你們的責任重大呀!如果人人都變成那個18 歲的年輕人,我們的民族還有希望嗎?

明報 2007-06-01

女兒的回信

收到那封透着花香的遠方來信,全家都感到興奮。賀年小豬是小女兒的作品,小女兒也搶着給這位姐姐回信。

「我是資助人的小女兒,今年八歲,讀三年級。我媽媽媽把你的信給我看,我覺得你的畫很漂亮,寫字也很端正。」

雲南小女孩說各家各戶的果園像花的海洋一樣,花究竟如何變成一個海洋,對我們這個城市長大的孩子,已超過了她的想像。但我的小女兒不甘心給人家比下去,人家有桃花、李花、蘋果花,還有櫻花,好在我們還有紫荊花。在媽媽的指導下,用有限的詞彙,介紹她僅有的認識。

「香港是一個城市,我們沒有果園,也沒有花海。我住的地方有很多樹,其中一種是洋紫荊(香港市花),春天的時候,會開出滿樹的花,一片粉紫色,十分漂亮。」

比較起來,我們算是比較幸運,至少能看見滿目的樹。市區的孩子,少見婆娑樹影,多見石屎森林,洋紫荊是怎麼個模樣,老師教過了,還要跑到老遠才能見到實物。什麼樹與什麼花,全無概念,無法搞得清楚。

「我念的小學是全日制的,在三點半放學,你呢?我放學後會參加一些興趣班,你呢?(對不起,我認識的簡體字不多,妳看得懂嗎?)」

小孩子溝通,就是那麼直接。我還有什麼話可以對你說呢?不就是幾點放學,有什麼活動嗎?如果你還想知道,我可以逐一告訴你。星期二有圍棋,星期三有籃球,星期五有游泳,還有星期六,都忙着呢,你呢?看過宣明會的介紹,你的家庭雜務是洗碗碟,我最怕就是洗碗碟了,菲傭姐姐放假的時候,媽媽叫我和姐姐一起洗碗碟,我們都嚷着說不,找藉口逃避。

你的嗜好是唱歌,我雖不太喜歡,但也參加了學校的詩歌班,你們學校有詩歌班嗎?

「祝妳和妳的家人生活愉快,身體健康!」

突發奇想,如果我家的小女兒與那位遠方的女孩見面,會是怎樣的情景?她們會談些什麼呢?期盼着這一天的來臨。

明報 2007-06-01

遠方的信

「你最近身體好嗎?工作忙嗎?我已經收到你送給我的賀年卡了。你畫的小豬非常可愛,我很喜歡那隻小豬。」

收到一封遠方的信,來自雲南省武定縣。武定是個少數民族縣,小女孩的打扮,有點少數民族的味道。

「感謝你們對我的支持和幫助,我一定會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她十歲多,因為遲入學,只念到小學二年級。信寫得公式化,幼嫩的字體,透着樂天和童真。

「我給你介紹一下這裏的春天吧。春天到了,小草發出嫩綠的芽。還有山上的櫻花也開了一大朵一大朵。更迷人的是各家各戶的果園裏的桃花、李花和蘋果花。它們開得層層疊疊,各家各戶的果園像花的海洋一樣,不知你們的那裏的春天是不是這樣的。」春天的花香,在紙上透出來。

年前,女孩還小,收到由爸爸代筆的信。在爸爸的眼裏,好像與孩子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我們這裏四周都是山,土地很少,只能種玉米和小量的蔬菜,我們平時吃的大都是玉米飯。這裏的天氣不算很好,一下雨,玉米地常被淹。」

武定是國家貧困縣,人均年收入不到七百元人民幣。小女孩是世界宣明會國內資助兒童計劃的受助人。我們每月定額捐助,宣明會在武定提供教育、醫療、農業和基建發展的項目,孩子的生活,一點一滴地改變。

「祝:身體健康,工作順利,萬事如意」「你的孩子……」「下面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希望你能喜歡。」

相隔不久,就會收到這位自稱「你的孩子……」的小女孩的信。還畫了青草地,幾朵紅藍黃紫,開得燦爛的花,一隻大蝴蝶在花間飛舞,是送給我們的禮物。

看着這孩子天天在進步,由不懂寫字,到會寫信,還畫了漂亮的畫,就好像自己的孩子在成長,心裏有說不出的喜悅。

捐助後,雲南小女孩由宣明會指派。我們沒機會見面,但孩子的轉變卻像在我們身邊發生。這麼遠,那麼近,冥冥中,好像誰在主宰着這種安排。

明報 2007-05-29